“呦,是个好名字啊!”石三婶拍了一下手,
“你爹娘肯定是读书人,给孩子起名都起的文邹邹的,不像我们这,起名起个铁蛋,二狗什么就对付过去啦……”
“嗯……”
聂宁默默的点了下头,一瞬间,他又想起了离他而去的母亲……
“那就说好了啊,你就好好在这住着,也别外道,就拿这当自己家,那咱们当自己家人。”石三婶摸着聂宁的头慈爱道,
“嗯,好。”
回到现在……
“喂,你站那干什么,怎么不进来啊?”
聂阑凝回过神来,发现柱子正在朝自己招手,
“嗯。”
聂阑凝迈开步子,走进了雪鱼沟的大门,同时,他双目之中闪过一抹紫色,凌厉的目光迅速将整个雪鱼沟扫过!
还是和之前一样,聂阑凝没有看出丝毫异常……
“我们家就在前面不远,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你在坚持一下,待会儿就可以吃大包子啦!”柱子踢着步子走在前面,似乎已经看到了新鲜出炉大包子的热气,
聂阑凝没有注意他的动作和神情,他的眼神不自觉的向四周扫过,看着这个无比熟悉,一次次出现在自己梦魇中的地方,
“聂宁,婶婶这边刚做好了血肠,赶紧过来尝尝……”
“聂宁啊,快把手里的活放下,太累你身体会吃不消的,过来陪爷爷坐会儿……”
“聂宁,别发呆了,咱们去玩啊……”
记忆中雪鱼沟的情景开始和眼前的雪鱼沟慢慢重叠,看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聂阑凝的眼睛逐渐朦胧……
“到啦!”
两人在一出平常院落前停下,
“呼……”柱子向前走两步,闭上眼睛抬起头用鼻子狠狠的嗅了一大口,然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预料之内的笑,
“嘿嘿,刚刚好……”柱子笑道,
“我娘做的包子刚好出锅,你算赶上时候了!”
聂阑凝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柱子这靠闻味儿就知道自家包子熟不熟的本事,和记忆里倒是一模一样……
“娘,家里来人啦!”
柱子小跑着推开院门,聂阑凝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柱子的娘,陈姨,是个身材偏胖的热心肠女人,除了石三娘。陈姨对自己最好,陈姨家的包子自己没少吃,
即将要见到那个曾经对自己极好的长辈,聂阑凝心中,竟莫名多了几丝惶恐,
“来人啦?谁来啦?”
熟悉的女声从屋内传来,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身影在屋内白色热气中动了动,打开屋门走出来看,
那一瞬间,聂阑凝听到自己的心猛的跳了一下,
那女人卷着袖子,因为厨房的热气,让她脑门上洇出一些汗珠,她出来的匆忙,甚至一只手上还拿着蒸笼的盖子,
她嘴巴微张,两只大眼睛疑惑的瞅着聂阑凝这个陌生人,
“太像了……”聂阑凝心说,
眼前的女人和记忆中的陈姨简直就是一个人,
而且不光是长的一模一样那莫简单,这个女人站在聂阑凝面前的时候,她带给聂阑凝的感觉,和八年前陈姨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聂阑凝不禁怀疑,陈姨真的活过来了,她就站在自己面前……
“柱子,这是谁啊?”陈姨对着聂阑凝礼貌的笑笑,然后问柱子,
“娘,他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他在山上迷了路,又饥又渴,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让他在咱家暖和暖和。”
“嗨……”陈姨忽然放松似的呼出一口气,
“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这小犊子又惹祸了,人家找家里来了呢!来来来,来者是客,屋里坐!”陈姨露出和睦的笑容,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招呼聂阑凝进屋,
“唉,娘,外人面前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柱子撅着嘴,领着聂阑凝走进了屋里,
“哐!”
熟悉的大盆重重落在了桌子上,一个个白胖圆滚的大肉包躺在里面,香气直往人鼻孔里钻!
“咕噜……”
聂阑凝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随即轻轻的晃了下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虽然现在他心中无比清楚,这绝对是螭羽的诡计,但他的身体,还是非常诚实的给出了反应……
“来,自己家做的包子,尝尝?”陈姨满面红光,搓着手看着聂阑凝,
“不是啥好东西,也不知道你这外地人能不能适应,你尝尝,不行我给你做点别的,”
“好。”
聂阑凝点点头,顺手拿起一个包子,却没有放在嘴里,而是本能的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他的目光在包子上停留了一刻,还是没有察觉出异样……
“是……味不好吗?”陈姨见聂阑凝迟迟不下口,试探性的问道,
“不,很香。”聂阑凝笑了一下,然后张开嘴在包子上咬了一口,既然没有察觉出异常,那吃了应该也无妨,
再说,就算有问题,聂阑凝也有绝对的自信,这包子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
一口下去,包子的汁水立刻在口中炸开,四处飞溅,攻击着聂阑凝的口腔,刺激着聂阑凝的味蕾,刹那间,聂阑凝满嘴都是包子馅的香味,
“和八年前的味道……一模一样。”聂阑凝喃喃道,他愣了一瞬,甚至都没注意口中的汁水已经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大哥哥,原来你吃饭也会嘴漏啊!”柱子忽然像发现什么新鲜东西一样,好奇的盯着聂阑凝嘴边的汁水,叫出了声,
嘴漏,是他们这边特殊的说话,说一个人吃东西时,如果有东西从嘴里流出来的话,就叫嘴漏,
“娘,你看,大人吃饭也会嘴漏的,你以后可不能怪我吃饭嘴漏了!”柱子叫道,
“嘭!”
陈姨抄起筷子一下敲在柱子头上,敲的柱子立马闭上嘴,捂着头不说话了,
“你这嘴啊,就欠给你缝上!”陈姨瞪了他一眼,随即笑眯眯的看向聂阑凝,
“包子还合口味吗?”
“嗯,很好吃……”聂阑凝咀嚼着口中的包子,似乎有一股热流在他心中攒动,
“这是我这些年吃过最好吃的包子了。谢谢您,陈姨。”
“没事儿,你喜欢就多吃些,笼里还多着呢!”陈姨笑道,
“对呀对呀,这包子你得大口吃,那样才有滋味,呐,就像我这样!”柱子示意聂阑凝看自己,然后张开大嘴,一口下去,竟然将那个大包子咬没了!
在聂阑凝呆愣的目光中,柱子得意的吧唧着嘴,紧接着又拿起几个包子,像刚才一样往嘴里塞,可是,还没几个,柱子就脸色一变,然后猛捶胸口!
聂阑凝神色突然警惕起来,他拳头捏紧,眼睛死盯着面前的两人,难道这包子真的有问题?
可下一刻,他的神经就松弛了下来,
“哎呦,又噎着了吧!”陈姨的神情,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她赶紧帮柱子拍了拍背,然后拿了杯水给柱子,
“又没人跟你抢,很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唉!”陈姨一边给柱子顺着气,一边尴尬的冲聂阑凝笑笑,
柱子猛捶了几下胸口才缓过劲来,不过他依然没停下,抢着把盆里的包子往嘴里送,
陈姨拍了一下他的头,无可奈何的瞅着这个调皮没规距的儿子……
一束阳光忽然透过窗户打了进来,三人围桌的场面忽然变得异常和谐,
聂阑凝嘴角微微上扬,这一刻,时光似乎倒转,让他想到了八年前,也是这样,和柱子一张桌上吃饭,看着柱子被陈姨训斥……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暖流,也有了些许迷茫,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到底是螭羽做法冒充的,还是柱子陈姨本人呢……
用完了饭,聂阑凝走出门,开始在雪鱼沟闲逛,
这个村子他再熟悉不过,每一条胡同,每一条小路,都印在他的脑子里,
他穿梭在村中的小路上,一边回忆着过往,一边观察着这个村子,
路上那些熟悉的村民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热情的打招呼,聂阑凝对他们微笑点头示意,然后接着往前走,接着观察这个村子,
和之前一样,毫无异常……
没有任何邪瞳师的痕迹气息,也没有螭羽的任何线索……
聂阑凝脚步慢慢停下,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很疑惑,他现在完全猜不透螭羽要做什么,
螭羽派人把自己约来,他人没出现,而这里却出现了一个八年前就被灭掉的村庄,一个毫无异常的村庄,
螭羽到底想做什么?
“是客人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聂阑凝的思绪,他缓缓转身,看到来人,他忽然愣了一下,
面前这个女人身材健硕,眉眼却满是慈祥,她抱着一个簸箕,里面是晒的有些发黄的腌制雪鱼,
阳光自上而下,女人,簸箕,雪鱼都被照映成了柔和的暖色,看上去给人无限的温暖,
这人,是石三婶……
聂阑凝呆愣的看着石三婶,脑中闪过气息石三婶的慈祥面目,还有石三婶临死前的恐怖面容……
石三婶被这么一直盯着,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冲聂阑凝摆了摆手,但聂阑凝的目光依旧没有丝毫变动,
“石三婶……”
聂阑凝嘴唇微张,用很轻,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喊出了石三婶的名字,石三婶眼睛眯了一下,并没听清聂阑凝说的是什么,她刚想再次开口,柱子却从远处跑了过来,
“大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不叫我,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柱子跑过来拉住聂阑凝的手,又抬头看向石三婶,
“柱子啊,这位是?”石三婶问道,
“哦,石三婶,他是我在村外碰到的,他迷了路,我就带他回来做客啦。”
“呃,对……”回过神的聂阑凝顿了一下,附和道,
“奥,是这样啊,”石三婶点了点头眉开眼笑,但忽然,她看聂阑凝的目光变了一下,
那目光的变化被聂阑凝迅速捉住,他眼神一凝,试图从石三婶的眼神中读到更多东西,不料,下一刻……
“哎呀,你这年轻人,大冷天的你怎么穿这么少啊,是迷路的时候把衣服弄丢了吗?等着,我去跟你拿件棉衣来!”
石三婶声音一出,聂阑凝和柱子都愣了一下,石三婶随即放下簸箕,小跑着进了屋子,
“哎?”柱子刚要出声制止,但石三婶已经跑进去了,他只能叹口气在外面等着,
聂阑凝刚和自己见面时就暴露出了极强的压迫感,肯定是一个很强大的瞳术师,怎么可能会怕冷呢……
没一会儿,石三婶就捧着一件厚实的大棉衣跑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把棉衣披在了聂阑凝身上,
温暖,突如其来的温暖……
那件厚实的棉衣往身上一披,突如其来的温暖反而让聂阑凝颤抖了一下,这时候,聂阑凝的心中忽然腾起了一股愧疚,
刚才石三婶眼神变动,只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穿的单薄心疼了而已,而自己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怎么样,有没有暖和一点,你这年轻人倒也厉害,刚才穿那么单薄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完全不怕冷似的,”
“他就是不怕冷啊石三婶,”柱子半睁着眼睛幽幽道,
“他可是很厉害的瞳术师,怎么可能会怕冷呢?”
“啊?”
石三婶愣了一下,她重新打量聂阑凝,这才发现聂阑凝身上似乎有不凡的气质,
“哎呦,是我没看出来……”
“没事。”聂阑凝笑了一下,打断了石三婶的话,他摸了摸身上的棉衣,把它裹得紧了一些,
“很暖活。”聂阑凝笑道,
石三婶见状,表情也略微缓和,也回之以微笑,
“奥,对了,客人既然来了,不然晚上留下来,也很我们一起欣赏极光奇景吧?”石三婶一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
“对对对,大哥哥,不如你就在这里住一晚,顺带欣赏一下极光奇景吧,啊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我们北雪域独有的奇观……”
极光……聂阑凝知道那是什么,
北雪域独有的奇观,会随机出现在夜空中与群星共舞,一开始,极光随机出现,人们无法精准预判它出现的具体时间,
但后来,瞳术师们慢慢研究出了观测天象的术法,自此极光出现的时间便完全被人类掌握,
每当极光来临,当地人就会聚集在一起,吃着美食,唠着家常,欣赏着自然奇观。
极光的美丽,八年前,聂阑凝曾和他们一起观赏过……
那,就去看看吧……
“嗯,好,那就麻烦你们了。”聂阑凝笑道,
“啊?”柱子嘴还没来得及闭上,他还没把极光奇景给聂阑凝介绍全,聂阑凝居然就有兴趣了?
“好,不麻烦不麻烦!”石三婶豪迈一笑,
“晚上大家都在聚在村头,到时候你就跟着柱子过来就行!”
“好。”聂阑凝道,
太阳慢慢的从头顶跌落,雪鱼沟的村民热火朝天的在村头放着桌子,点着火,准备食物,
一切完毕之后,大家坐了下来,等待着夜空中极光的现身,
“来了来了!”
随着一个村民的惊叫,漆黑的夜空开始变化,霎时间,像是天宫的染缸倾倒,数不清的彩色光芒倾泻而下!
雪鱼沟的积雪也被极光染成了七彩的颜色,天上,地下,皆是五彩斑斓,一时间,竟分不清何处是仙界,何处是人间……
八年前的事忽然伴着流光,透过聂阑凝的眼睛进入了他的脑海,往事一件件的在脑中回荡,渐渐的,他的眼前蒙起了一层水雾……
“这东西,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总也看不腻……”柱子嘴里嚼着一块肉干,吧唧着嘴,
“大哥哥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震撼……”说着,柱子转头看向聂阑凝,却突然停住了,
聂阑凝正呆呆的看着天边的彩色流光,皎白俊秀的脸庞上闪动着微光,他的眼睛中有一种柱子无法看透的复杂情感,
当柱子凑近一点想读懂聂阑凝的目光时,两滴晶莹的泪珠从聂阑凝的脸颊上滑落……
“不是吧,震撼到哭啦?”柱子大张着嘴惊讶道,听到声音的聂阑凝回过神来,忙擦掉脸上的泪珠,
“大哥哥,你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一样……”柱子瞅着聂阑凝,试探性发问,
“没……没有,只是想起了以前的旧事。”
“旧事?什么事啊?”
柱子表情一边,又向聂阑凝这边凑了凑,圆圆的小脸上写着两个大字,八卦。
聂阑凝转过头盯了一会柱子写满八卦的脸,眼眸微垂,良久,终于开口,
“想到了一个人,他曾经也到过一个满是雪的村子,也曾看过这样的极光。”
“哦,那个人,是女孩吗?”柱子眼中的八卦之气愈发的浓烈,
“……”
聂阑凝眯着眼睛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是个男孩,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
“哦……”柱子眼中强烈的八卦之气熄灭了大半,
“我还以为是跟大哥哥有关系的女孩呢……”柱子撇撇嘴,忽然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
“哎不对,大哥哥你想到那个小男孩,为啥会哭啊?那个小男孩,过的很惨吗?”
“嗯,应该算惨吧……”聂阑凝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
“他出生在一个很小的山村,父亲嗜酒,好赌,经常不在家,每次回家都会把他和他母亲打一顿,然后抢走家里所有的钱,
母亲是被拐来的,不喜欢那个地方,也不喜欢他,
有一天,他母亲的家人找了过来,他苦苦哀求,想让母亲也将自己带走,但母亲还是把他丢下了,
也就是那天,村子起了大火,烧成了灰烬,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这也忒惨了……”柱子呆呆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之后,他四处流浪,和同伴走散之后,他就来到了一个满是雪的村庄,那个村子,也叫雪鱼沟。”
“哦?”柱子的嘴巴变成了一个O形,
“村里人对他很好,把他当真正的家人对待,在雪鱼沟的那段时间,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但最后,他却害死了整个村子的人……”
“啊?”柱子的声音立马提高了八度,
“为什么?他为什么那么做!”
“这并非他本意,一切,都要怪他遇见了那个不该遇见的人,听了不该遇见的人的话……”
聂阑凝闭上眼睛,慢慢仰起头,他的思绪慢慢倒转,回到了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