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在一个安静的夜晚,聂宁默默的离开了雪鱼沟,
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就像一张千疮百孔的纸,随时都会碎掉,
雪鱼沟的人对他实在太好,他不想死在雪鱼沟,给石三婶他们徒增忧伤,
所以,他就像一条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狗一样,选择远离亲近的人,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安静的等待着死亡……
他在雪地里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久,腿越来越软,最后一下栽倒在积雪上,他扶着一棵雪松的树干艰难的起身,靠着雪松坐下……
看来,这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处了,
他从没感觉这么放松过,**上的痛苦似乎也消失了,白茫茫的雪景在他眼前愈发的模糊,
他嘴角微微上勾,
自己这不太平坦的短暂生命,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一阵困意慢慢袭来,聂宁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
聂宁是被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叫醒的,
身上暖烘烘的,他想,难道自己已经死了,来到了一个很暖和的地方?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炽热的火堆,火堆旁边,是一个身着道袍的人,那人正往火堆里一根根的添着柴,火焰随着他的动作慢慢跳动,
聂宁转了转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雪地里的一间废弃的茅屋,几乎是四面漏风,
那茅屋的缺口都被人用瞳力化作的屏障堵住了,所以无论外面的寒风多么吓人,屋内始终都是温暖的,
“醒啦?”
那个身着道袍的人看到聂宁苏醒,一把将手上的柴火扔进火堆里,然后快步凑到聂宁身旁,伸出手在聂宁跟前挥了挥,
“能看到吗,能听到我说话吗?”那人问,见聂宁点头,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那应该就是没冻坏,你都不知道,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半个身子都埋在雪里,都成雪人啦,身上也冻的根冰棍一样,我差点都以为你死啦!”
“呵……”聂宁闻言,露出一抹苦笑,
“蒙您搭救……但我这人,救不救都一样了,我跟一个死人,已经没有区别了……”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这么凄冷?”那人不解道,
“你这不是活过来了吗,怎么能说跟死人没有区别呢?”
聂宁活动了一下虚弱的身体,尽量让自己坐起来,就这细微的动作,都让他大喘了几口气,
“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患了治不了的重病,在山下的雪鱼沟遇到了好人,受他们照顾了些日子,
可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不想死在雪鱼沟,让他们伤心,所以才偷偷出来,在雪中了却残生……”
那人皱了皱眉,伸出指头搭在聂宁手腕上,轻触几下之后,面色缓和,
“哦,原来是寒气毒伤了五脏,这不是什么绝症啊,你何必如此绝望呢?”
“不是绝症?”聂宁面露疑惑,
“可雪鱼沟的大夫说,这治不好啊?”
“唉,这寒毒之症,普通的医家确实没有办法,但对我们道家之人来说,这寒毒是有办法可解的。”
“真……真的?”聂宁的双目突然有了光泽,他在面前之人身上看到了生的希望!
“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那人笑道,
“今日碰上你,也算我俩有缘,我就帮你治好你的病吧!”
聂宁愣了一会儿,眼中慢慢的溢出热泪,他顾不得自己虚弱的身体,强撑着爬起来跪下,重重的给那人磕了一个头,
“恩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聂宁愿一声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哎!你这是干什么,快点坐下!”
那人赶紧把聂宁的小身板搀扶起来,让他在原地坐好,
“救你这孩子一命,也算是给我这个穷道士积些阴德吧,”那人笑道,
随后,他盘腿而坐,坐在聂宁身边,
“若要治你的病,不算难,但也不算简单,需要地下炽热的山泉,还需要法阵辅助,两者结合,你泡在水中泡上一晚,寒毒就能褪去了。”
“可这里四处是雪山,去哪找地下的热泉啊?”聂宁问,
“若是在其他地方,这地下的炽热泉水还真不好找,但在这北域雪山可就不一样了,”那人道,
“别看这里四处是积雪,但北域雪山的地下,却流动着极热的岩浆,一寒一热相碰,就生出了雪山独有的地下泉水,用它来治你的病,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再休息一会儿,等外面风雪小些,我们就出去找那泉水。”
“嗯,好……好!”聂宁满眼希望,连连点头。
“对了,还没请教,恩公尊姓大名?”聂宁问道,
“哦,我一个闲散道士,没有俗名,你叫我羽道人,就行了。”那自称羽道人的人笑道,
“好!”
山中的寒风渐渐弱了一些,地上的积雪也不知不觉厚了几层,那间茅屋里钻出了两个一大一小,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影,
他们相互搀扶,在埋掉小腿的积雪中慢慢挪着步子,
羽道人将尽可能用多余得衣物将小小的聂宁裹住,又用身体护在聂宁前面,尽可能的为他多挡一些寒风,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在风雪中晃动,竟莫名有些温馨……
“这里应该没错!”
风吹在两人身上的雪越来越厚,他们也终于在一处被雪覆住的山洞前停下,羽道人打量了那洞一会儿,惊喜开口,
“这洞应该能直通地下,从此洞下去应该就能找到泉水!”
羽道人扶着聂宁,将虚弱的聂宁放到一颗雪松下,
“你歇息一下,待我破开洞前的积雪。”羽道人道,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的聂宁冻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的他只能连连点头,
羽道人也点了下头,他将聂宁身上的衣服裹得紧了一些,转头走向洞口,
“喝!”
羽道人怒喝一声,瞳力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将洞口的积雪炸开,漆黑的洞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好了,咱们走。”羽道人重新扶起聂宁,慢慢走近山洞,
靠近洞口时,聂宁忽然抬头,看向洞口的眼神略带复杂之意……
这个洞口,似乎离雪鱼沟不远,
洞中漆黑难测,羽道人索性将一股瞳力聚集在手中充作灯火,照亮前路,在狭窄的洞中摸索前行,
走了将近数百步,两人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寒意越来越少,一股炽热之气反倒慢慢涌来,
“哗……”
羽道人将手掌放在耳旁,仔细聆听,一阵流水的声音在他耳中慢慢变大,他脸上的喜色也越来越明显,
“找到了,找到了!”羽道人乐道,
“聂宁,听到水声了没,我们找到泉水了,你有救了!”
羽道人搀着聂宁接着往前走,随着水声越来越近,他们在一处拐角处停下,
“泉水应该就在里面,聂宁,你等等,我进去看看,”
聂宁点了点头,看着羽道人向深处走去,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羽道人的声音,
“果然有水!聂宁,待我布下法阵,你就可以进来了!”
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片刻之后,里面恢复安宁,羽道人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擦着脑门上的汗,面带喜色,
“我还以为找这泉水会很麻烦呢,结果比我想的容易的多啊,聂宁,法阵已经布好,我们现在进去吧!”
“好……”聂宁道,
随后,两人就走进了拐角处,进入一片还算大的石洞中,
洞中心,有一个一丈多宽的天然水池,池中的水呈浅红色,冒着白色的热气,
水池周围,摆着十二颗巨大的闪着光的石头棋子,每颗棋子上都刻着对应的时辰,一旁六颗为白,另一旁六颗为黑,一半阴,一半阳。
“快,聂宁,下水,浸泡在水中,泡上一炷香,然后需要由阵中的你在水中依次按下相应的棋子,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按下棋子的顺序,到时候,法阵就会启动,加上这炽热之水,你的寒毒就可以解了!”
“好!”
聂宁重重的点头,褪去厚厚的衣物,慢慢靠近池水,
“呃……”
池水出了奇的烫,聂宁脚刚碰到水面就被烫的缩了回来,聂宁咬咬牙,猛的将脚踏了进去!
聂宁怕烫,怕疼,但他更想活着,他还想活着回去再见雪鱼沟的人们,还想留着命能够再见到母亲,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哪怕多痛苦,他都要熬过去!
聂宁咬紧牙关,整个人都泡了进去,慢慢的,聂宁感觉池水的热气顺着毛孔钻进自己的身体,身体上那股又冷又痛的感觉正在被慢慢缓解……
聂宁也不知道泡了多久,只觉得皮肤似乎适应了水温,已经感觉不到池水的滚烫,这时,他听到了羽道人的声音,
“聂宁,就是现在,按棋子!”羽道人叫道,
“先按寅,丑,申棋!”
“寅……丑……申……”聂宁在水中走动,依次按下三颗棋子,
“再是卯,巳,辰,”羽道人道歉
“好……”聂宁再次按下棋子,
“未,酉,亥,戌!”
“好!”
“最后是,子,午!”
“好!”
聂宁按下了最后两颗棋子,刹那间,十二颗棋子突然金光大放,而池中的水突然沸腾,大量的热气涌入了聂宁的体内!
“哈……”
聂宁大口喘着粗气,那些热气已经逐渐让他呼吸困难,他大张着嘴,连话都很难说出口,
他拼命的朝远处的羽道人招着手,但奇怪的是,羽道人神情很古怪,他双臂环抱胸前,像是看戏一样!
聂宁隐约感觉不对,但没等他多想,大脑就被汹涌的热气侵扰,顿感昏沉,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晕倒在了水中!
……
聂宁醒来的时候,羽道人已经没了踪影,而石洞内昏暗无光,
那十二颗棋子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被抽走了什么一样,失去了光芒……
“羽道长?羽道长?”聂宁喊着羽道人的名字,却迟迟不见回应,他抬起腿,淡红色的池水被激起一圈圈波纹,他慢慢的走出池子,上了岸,
聂宁裹上了衣服,活动了几下发软的关节,这时,他惊奇的发现,自己胸口不疼了!
他跳了几下,又原地活动了几下,发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完全不是一个得病要死的人!
“我真的好了?我真的没事了!”聂宁看着自己有力的双手,一时间说不出的激动和喜悦飞上心头!
他将衣服裹紧,跑出了山洞,他要去雪鱼沟,告诉石三婶他们,自己不会死了,自己能继续活着了!
石三婶他们一定也很开心吧!
聂宁欢快的在雪地上奔跑,打滚,就像一只重获新生的猴子,那厚厚的积雪总能使他绊倒,但他毫不在意,跌倒了就在原地滚几圈,然后起来接着跑,
没过多久,他就回到了雪鱼沟,
打老远,聂宁就看到,村里一大群人正聚集在一起,石三婶和几个长辈面露惶恐和忧伤,正在谈论着什么,
聂宁忽然心中一酸,
石三婶他们平时对自己这么好,发现自己突然失踪,必定心急如焚,自己实在是过分,居然让他们这么担心自己……
“石三婶!”
聂宁用力的朝石三婶等人招着手,然后欢快的跑进村子,跑向石三婶等人!
“聂宁?”
众人眼中皆露出惊喜之色,石三婶张开怀抱,快步向前,将聂宁抱在怀中,
“你跑去哪了呀,突然就见不到你人了,我们都担心死了!”石三婶抚摸着聂宁的后背,佯装嗔怒,
“对不起石三婶,我错了……但你看!”
聂宁将身体从石三婶的怀抱中抽出来,在原地猛的跳了几下,兴奋道,
“我好了!我的病好了!我不会死了!”
石三婶愣了一下,她看着满面红光的聂宁,难以置信的打量了好几眼,
“好了?”
“嗯!”
得到聂宁肯定的答复后,石三婶的热泪和笑容一齐涌出,周围的人也面露喜色,石三婶一把把聂宁抱紧怀里,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流,
“好了就好……咱孩子,能平安长大了……”
“聂宁没事,咱们也能放下心了,现在,还是想想眼前的麻烦怎么解决吧。”一个村民开口道,
“麻烦?什么麻烦?”聂宁抬起头,不解的问,
“这……说来话长,你先回去休息,交给我们大人就行,”石三婶道,然后朝柱子招了招手,
“柱子,先带聂宁回去!”
“好!”柱子喊了一声,过来抓住聂宁的手,拉着他小跑着离开,
“柱子,石三婶他们说的麻烦到底是什么?柱子!”
一路上,聂宁不停的问柱子,柱子本来没打算说,但实在架不住聂宁一直问,只能停下步子,
“我们雪鱼沟的结界,突然消失了!”
“结界?”聂宁不解,
“对,好像确实没跟你说过,三十年前,有一位很强大的瞳术师在雪鱼沟布下了一个结界,那个结界可以保护我们,让邪瞳师没有办法进入雪鱼沟,
也就是因为那个结界,几十年间,我们的生活平定安宁,从不担心危险,
但是从昨晚开始,结界的力量突然开始变弱,就在刚才,结界的力量彻底消失了。
大人们,正在商量该怎么办……”
“怎……怎么会这样?”聂宁忽然有点懵,
“因为结界的开关,阴阳护阵棋被解开了。”柱子说道,
“阴阳护阵棋?”
“对呀,阴阳护阵棋,它被放置在雪鱼沟外一个很隐蔽的地方,邪瞳师根本无法触碰它,也没办法解开它,所以,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被解开的……”柱子道,
聂宁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突然想到了那地下水池周围的十二颗棋子……
“那……你知道那个阴阳护阵棋长什么样子吗?”
聂宁神色复杂的问道,
“我也没有具体见过,但听长辈们说过大概的样子,阴阳护阵棋,由十二颗棋子构成,
六颗黑棋,六颗白棋,十二颗棋子对应着十二时辰,每颗棋子上都刻着对应时辰的名字。”
聂宁呆住了,柱子口中的阴阳护阵棋,和他在地洞泉水边上的十二颗棋子一模一样!
他想到了自己在水中按羽道人说的顺序依次按下那些棋子,
如果那就是阴阳护阵棋的话,那解开阴阳护阵棋的,不就是自己吗!
一股带着寒意的恐惧涌上了聂宁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他抓住柱子的手,想把这件事告诉柱子,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周围的环境变暗了,一抬头,发现大片的乌云将天空笼罩!
“这……”柱子和聂宁惊讶的看着漆黑的天空,同时,他们两个开始感觉呼吸困难,刺骨的寒意从头到脚将他们层层包裹……
突然,远处空中突然降下一团漆黑色的浓雾,它落向村口那边,重重砸在地里,恐怖的波动向四处散开,几乎要将村中的房屋震塌!
“村口!”
聂宁和柱子对视一眼,快速朝村口奔去,
村口……
村民们惊恐的注视着面前的人,那人一身黑青色长袍,衣服上绣着银色的羽毛,胸口中,有一个巨大的怪螭图案,
来人披头散发,邪气冲天,明显,他是邪瞳师!
“呵!”
那个邪瞳师突然仰天伸出手臂,似是做了一个伸懒腰的动作,可这一伸,居然爆发出滔天的波动!
地面立刻裂开几个巨大的口子,雪鱼沟村口的石头被轰成碎末,而离他比较近的村民也被震飞,当场丧命!
“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声,让村民们僵硬的双腿瞬间活络起来,他们吓得叫喊着。四散奔逃!
那个邪瞳师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微微抬脚,然后猛的落下,刹那间,似乎是发生了一场大地动,所有房屋瞬间倒塌成废墟!
村民们们还没跑几步就被震倒在地,他们的腿多多少少都被震伤,已经没办法快跑了,而那个邪瞳师,已经慢慢朝他们逼近!
“结界刚刚消失,这个邪瞳师就来了……”一个健壮的村民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鼓起勇气瞪着那个邪瞳师,
“我们雪鱼沟的结界,难道是你解开的?”
“呵……”
那个邪瞳师笑了笑,
“别冤枉我啊,一切确实是我谋划的,但你们的阴阳护阵棋,可不是我解开的,”
“那是谁!”村民瞪眼道,
“呵,他这不是来了吗?”邪瞳师笑笑,示意人们往后看,后面,聂宁和柱子正在朝这边跑来,
“聂宁,柱子!别过来!”那个村民焦急的喊出声,但已经来不及,聂宁和柱子已经冲了过来,面前的惨相,让他们吓傻了眼,
柱子大喊着冲到陈姨的身边,而聂宁左右观望之后,视线却落在那个邪瞳师的脸上,邪瞳师也微笑着和聂宁对视,
他还特意撩开自己披散的长发,让聂宁看清楚自己的脸,
“是你!”聂宁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张脸,
那张脸,正是羽道人!
“羽道人?你要干什么?”聂宁怒道,
“干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羽道人挥了挥衣袍,邪瞳师的邪气传到了风中,在遍地的废墟上拂过,
“你在骗我……”聂宁怔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他眼中的怒火燃烧,几乎要化成实质,
“你在骗我!你这个卑鄙的混蛋,我为什么会相信你!”
“呵呵,聂宁,我的确卑鄙,的确混蛋,但不要说的跟你有多好一样。”羽道人咧开嘴笑着,露出森白的牙齿,
“你应该已经告诉这些人,你的病痊愈了对吧,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你是怎么痊愈的?”
聂宁忽然愣了,他转头,发现周围的村民都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是啊,聂宁说他的病好了确实很值得开心,但他们好像确实没问,聂宁那无法治愈的寒毒,是怎么痊愈的……
“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是你解开了阴阳护阵棋,然后借助阴阳护阵棋还有泉水才治好了你的病?”
“不!不是!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那是阴阳护阵棋!”聂宁大声的嘶吼着,试图为自己辩解,
但这时他发现,周围所有村民看他的眼神,全部都变了!
“聂宁,”石三婶难以置信的看着聂宁,
“我们雪鱼沟的阴阳护阵棋,是你解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