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窑洞前的月光阴冷得发湿。
余缺身上也纸白纸白的,浑身发寒,开始哆嗦。
那毛脸老妇则是怪笑着,慢腾腾的从窑洞中爬出,口中还流涎:“你不吃?那我可就开吃了,吃掉你的心肝儿、吃掉你的口鼻,嘻嘻嘻!”
但是她刚全乎儿的爬出洞,口中的笑声就停止了,脸上变得惊疑不定,闪烁的看向左右。
只因不知何时,洞口前除去余缺这个少年郎之外,竟然还有两道身影杵在窑洞的左右,恰被遮住了。
它们一粗一瘦,身上是粗布短褐,面色死白,月下无影,全都直勾勾的盯着毛脸老妇,脚跟离地,不是人。
毛脸老妇看着两只鬼影,顿时瞳孔收缩,脸上露出疑惧恍惚,一动不动。
叮铃铃!
还是一阵铜铃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笑声响起,打破了寂静。
余缺的身子摇摇晃晃,手中铜铃也乱荡,朗声道:
“老人家,你没说错,咒语念歪了,有祸无福,只会招惹来妖鬼。
只是,这究竟是我的祸事,还是你的祸事呢?”
他笑得咧开了嘴,牙齿森白,身上变得鬼气森森,和刚才判若两人。
这一幕反而吓到了毛脸老妇,她目中惊疑,缩着瞳孔,发出一阵凶厉的猫叫,然后身子倒退,想要往窑洞中爬回去。
但是余缺左右的两道鬼影,早就已经一前一后的堵住了她。
“嘶!”毛脸老妇浑身炸毛,根根如钢针,她遂凶性大发,满脸凶厉的朝余缺扑来。
只是余缺早已经退后数步,轻笑的看着毛脸老妇被一道鬼影缠住。
他还在脚下踱着诡异的步伐,打摆子,摇来晃去,手中持着的铜铃儿也分外作响。
叮叮!四周当即掀起了一阵阴风,使得铜铃声仿佛惊雷般在毛脸老妇的耳中震动,迫其心神,妨碍此獠。
“毛丁毛甲,散魂游魄,吃吾精血,饮吾精气,行吾法命。”
大笑间,余缺在脚下踏完了一套复杂的天罡步,他的面色再变,收敛起浑身的轻浮,目如牛目,口如猛虎,杀气腾腾的厉喝:
“无常鬼卒,擒妖拿怪,急急如律令!”
噗的!
余缺捏诀拈纸,猛地从口中吐出两口精血,染红手里面的两张剪纸,然后啪啪打出。
他的面色发白,但是两张剪纸落在了洞前鬼影身上,两鬼身形拉长,变得丈高,身上的粗布短褐也一晃眼间就变成了纸衣,头上还戴着高帽,一黑一白,鲜明刺目。
“黑白无常!?”
这一幕将毛脸老妇吓得更是心惊胆颤,她忍着铜铃骚扰,口中尖叫着:“仙家?你是修行中人!”
毛脸老妇浑身发颤,她再度转身,要往窑洞中爬回去。
但是黑白两道鬼影,一个探出了长长的指爪,一个伸出了长长的舌头,仿佛铁钩般,死死的勾在了毛脸老妇的身上,让她彻底的回去不得。
余缺虽然不知这老妇人为何一直要藏在洞中,洞中究竟有何玄妙,但是并不妨碍他选择在洞外就将其打杀掉。
他脸如白纸,但精神越发亢奋,摇头复笑道:
“不是仙家,就不能降鬼了么?老人家你出都出来了,何必急着回去。”
余缺双目一瞪,伸出剑指对准老妇,再喝那两道鬼影:
“杀!”
喵呜!毛脸老妇见退不回窑洞中,瞳孔缩小到了针尖般,她匍匐着,顿时也是凶性大发,和两道鬼影厮咬在一块。
一边是爪牙冒寒光,浑身白闪闪,一边是身子冒黑气白气,如烟又如雾。
现场咯咯声不断,阴风阵阵,鬼哭狼嚎,腥气逼人。
只是数息过去,余缺唤出的黑白两道鬼影居然还没有拿下毛脸老妇,此獠虽然胆小,但是凶性着实超过了他的预料。
这让余缺在心间咋舌:“好个凶厉的入邪之人!若是让她再养一段时间,彻底化为鬼物后,莫不是要越过毛神阶段,一口气的化作为猖神?”
九品毛神、八品猖神,都是邪祟鬼神的划分,前者弱,后者强。
而余缺现如今还只是个仙学未成,正在赶考的仙童学生,算不得真正能够驱神敕鬼的仙家。
适才他只是以精血,并叠加剪纸符衣,这才短暂的造就了两只毛神鬼卒。
如果再过百息,两只毛神鬼卒降服不了毛脸老妇,他的精血烧干,法术消退,可就危险了!
余缺心神微颤,但是又毫无退去之意。
只因那毛脸老妇已经是他所获知的最佳家神材料。若是错过此獠,束缚不成家神,他来年必定是举业无望、仙学无望,其后也未必能行。
“拼了!”余缺心间恶气大发。
他再次的咬破舌尖,噘出精血,便要为黑白两道鬼影加持法力。
但是忽然间,他瞅见了窑洞地上的小儿脑壳,心间猛地一动。
于是他改换目标,噗的,将口中精血喷在了手中铜铃上,并更加卖力的摇晃铜铃,踏罡步斗,迷惑妖鬼。
清了清嗓子后,他尖着声音,叫道:“奶奶,我好疼、我好疼啊!”
叫声传入毛脸老妇的耳中,让此獠动作迟疑,口中的猫叫声忽然就变成了痴痴声:
“孙儿、乖孙儿,你在哪!”
毛脸老妇爬在地上,到处乱找。
有效!
余缺眼睛一亮,他尖着嗓子,继续叫唤:“奶奶我好疼,你别再咬我了,我疼!”
一阵大哭的声音,出现在毛脸老妇的口中,她疯癫的叫道:
“奶奶不是要吃你的,不是要吃你!呜呜,奶奶错了,早该想到……等吃完这人,奶奶就来找你!”
她并没有忘了余缺这个敌人,但是被这么一干扰,身子已经彻底落入黑白两道鬼影的围困中。
只见一只黑影正在剖她腹部,用手挖心,一只白影正在勒住她脖颈,让她断气。
余缺微眯着眼睛,忽地还朝着那两道鬼影猛地吹气,一并掀掉了它们头上的高帽。
于是鬼卒的两张粗糙死脸,顿时出现在毛脸老妇的面前,它们口中也都喃喃呵气:
“娘,你为何要吃掉阿瓜?”
“阿娘,你吃我行不行,不要吃阿瓜。”
啊的一声,毛脸老妇战栗的抬起头,再度看向了那两张鬼脸。
这两人,一个正是她的大儿子,一个正是她的大儿媳。
原来此獠在吃掉了前来送饭的孙儿不久后,她的儿子和儿媳便都羞愧又怨恨的吊死在了家中,其冤魂不散,巧合之下被余缺路过收服,这才一同追索而来。
这也是老妇初见两道鬼影时,面色疑惧的缘故。
两鬼一边剖杀着她,一边神色疑惑:“为什么、为什么……阿娘,你为什么!?”
在孩童的哭叫声、儿子儿媳的质问声中,毛脸老妇因为尚未彻底的变成鬼物,终归有几分人智,她捂脸大哭,心神崩溃:
“天啊……我究竟做了什么!”
余缺见状,面上则是大喜。
他浑身热气上涌,当即不顾危险,抓住机会扑上前去,一脚踩在对方的后背上,一手勒着对方的脖颈,从腰间摸出一柄短斧,脸上发狠,抡起斧头就劈砍这毛脸老妇的手掌、脚跟。
咵咵声间,那老妇惨叫着:“你们害的,都是你们害的!”
余缺毫不理会,他砍完后,还不放心,便又继续劈砍老妇的四肢。
直到对方近似一条光秃秃的人棍后,他才终于热气散去,浑身脱力,扶墙而立。
那毛脸老妇则是一直在又哭又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还是妖,呜呜又无力的在地上蠕动,可怜可怖。
瞧见这一幕。
余缺舒着气,不由的拂了拂袖袍,莞尔一笑:
“妖鬼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