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松香?
若有若无。
若不细细去嗅,便不会注意到。
张元功环顾四周,城门内外,却没有松木的存在。
这不禁令人好奇,这不真切地松香,到底从何而来。
陆炳走进布道会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地走着,但虔诚信徒们却如水般让开了条道。
人的名,树的影,陆炳在这嘉靖四十年里,出尽了风头,亲手破家灭门者,不能数计。
在世人眼中,陆炳那一身鲜红袍服,不是颜色渲染的,而是鲜血染的。
在场的百姓,或许不全都认识陆炳,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锦衣卫破家灭门后,既要抬走尸首,也要冲洗血迹,几乎所有京城的人,都在情绪引导下,去看过那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正如那句俗语所说:“人怕鬼恐怖,鬼晓人心毒;鬼未伤我分毫,人却让我遍体鳞伤。”
神鬼本是一体,再虔诚的信徒,都不会认为得罪了‘阎王’,神、佛会帮助自己化解劫难。
张元功怔了怔,对锦衣之名,有了更深切地体会,这杀出来的凶名,普通百姓见了,是打心底的恐惧。
连神、佛,都在‘人间阎王’之下。
趁着这赫赫凶威,张元功跟了上去,越往里走,越靠近妙法**师,那浮于鼻尖的松香味,竟越来越重了。
随着陆炳的到来,布道传教的妙法**师,如佛祖般的长眉不自觉地抖动了下,连念诵佛经的声音,都逐渐‘弱小’了。
直至完全消失。
偌大的东直门,竟然寂静到只有陆炳沉稳、张元功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妙法**师的心神,这时都被陆炳所吸引,每走一步,右眼皮便跳一下,跳动的多了,眼皮都失去了控制,痉挛了。
妙法**师本以为沐浴着‘佛光’,当无惧世间一切人,因为,自己是‘佛祖’。
可在此刻,妙法**师才明白,虚假的佛像,只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自己的心。
一辈子诵经礼佛,妙法**师自诩有几分识人之术,人的善恶,一眼便能看清。
但陆炳一步步走来,在妙法**师眼里,走来的不是善人、恶人,而是世间不可名状的‘妖邪’。
这样的妖邪,不是人间得道高僧能降伏的,恐怕要真佛临世,才能将之度化。
‘阎王’之名,不虚啊!
妙法**师的心、的身体,都出现了抗拒的意味,整个人,被无尽的后悔所笼罩。
不过,事已至此,发昏当不了死,几十年如一日的修禅问心,妙法**师勉强能坐住。
以及,对‘佛光’的信任,料想无虞。
“弟子见过**师!”
陆炳走到火鼎前站住了脚,抬手行了个佛礼,身体微躬,恭敬道。
言行举止间,透露着浓郁着佛门信徒气息。
妙法**师眼睛一亮,又露出了慈悲的笑容,道:“都指挥使大人是我佛门之人?”
锦衣卫的凶威盖华夏。
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陆炳,更是被儒释道三教视为当世最大的魔头。
要是陆炳皈依佛门,这对佛门的声望,将是无与伦比的提升。
佛门,合该大兴啊!
“不是。”陆炳摇摇头,答道。
“那佛门礼法?”
“报国寺的方丈,慧真**师教的。”
陆炳笑了笑,道:“杀的人多了,想求个心安。”
锦衣卫,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快刀,前前后后,杀的人,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
死去的孽障,不敢去找持刀人,便都缠在了刀上,时间一久,陆炳和不少锦衣卫中人,心多多少少变了。
一把快刀而已,哪里有心?
杀的人多了,便有了心。
为了‘开悟’,陆炳去找过报国寺的方丈,也找过真武大帝庙的庙祝,也找过当朝大学士,始终不得其法。
陆炳不知道有多少个时日没有睡过囫囵觉了,即便睡着,也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睡两个时辰,能做四五个梦。
梦中总是在杀人,一直在杀人,等醒来时,甚至比不睡觉还累。
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妙法**师身心俱是一颤,连声音都颤抖了,道:“连慧真**师开悟不得你吗?”
如果说人间真的有佛祖转世,那报国寺的慧真**师,绝对是其中之一。
打一出生,慧真**师身上,就发现了七星图案的胎记,正对应上佛门七宝。
而等生长时,慧真**师又多灾多病,属于出现在哪里,都会为自己、为他人带来灾难的那种。
但神奇的是,慧真**师却活了下来,独性格内向了些,可天生心地善良,自幼便见不得杀生,更见不得穷苦之人。
从三岁起,慧真**师就能看懂佛门禅理,经常在睡梦中与神佛交谈,与父母进入寺庙后,会觉得身心舒畅。
慧真**师八岁时,父母双双亡故,为报国寺老方丈收入寺中,正式修禅礼佛,不到二十岁,便佛学究天人,老方丈死后,就接过了方丈之位,成了佛门**师。
也是佛门历史上最年轻的**师。
当今圣上崇道几十载,毁佛兴道的事做了无数,但报国寺的香火本末鼎盛。
这便是‘神佛转世身’的厉害之处。
如若这样的存在,都开悟不了陆炳,妙法**师觉得,今日这关,怕是难过了。
陆炳笑了笑,又摇摇头。
态度温和且亲切,附近的佛门信徒们,都有种锦衣卫传言为假的想法。
这望着慈祥温柔的‘大爷’,连官威都没有,哪像杀人不眨眼的‘阎王’?
当然,离得非常近,能听清妙法**师、陆炳对话的佛门信徒除外。
闻听慧真**师之名,再望向陆炳时,顿感恐怖到无法言喻,遍体生寒。
妙法**师慌了!
陆炳斟词酌句,缓缓开口道:“弟子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师,请**师为弟子解惑。”
“第一个问题,**师可知,圣上有旨,为国朝祈福论道之前,国朝之内,神、佛禁行?”
陆炳望着妙法**师,眼中的猩红愈发浓重,为什么这些人,总是那么犟呢?
抗旨不遵的滋味,就那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