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翌日。
东直门外。
来自河南布政使司河南府兴佛寺的**师,在接到圣旨后,就搞出了“活佛现世”。
当着无数百姓的面,身后绽放出‘佛光’,搭配上宝相庄严的面相,颇有几分真佛之意。
京城是首善之地,然却是亏心的人最多的地方,于是乎,京城内外官立寺庙六百三十九座。
且增建不止,以致西山等处寺庙相望不绝,自古佛寺之多,未有过此时者。
信徒是广泛的。
城门前的这一出,顿时唤出无数百姓心中的敬畏,顾不得进出城门,原地跪下参拜。
城门内外水泄不通,任凭城门守军如何驱赶都无动于衷,眼中只有那尊‘佛祖’。
迫不得已,城门守将亲自下场,既是劝说,又是警告道:“妙法**师,圣上有旨,禁止儒、释、道中人施展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的手段,尔若不想受惩,就请离开此地。”
但不想遇到了软刀子,妙法**师丝毫不惧,道:“圣上的旨意,是禁止吾等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布道,而此已是京城,不在旨意范畴内,况且,今日今时,得我佛显灵,赐我佛光普照,是佛祖法旨,非贫僧所愿,不是我不愿意离去,乃我佛不让我离去。”
一句一个我佛。
配合着那一身佛光,遍地跪倒的信徒,城门守将也不禁心里发毛。
虽然军伍中人,手染鲜血无数,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但多少有些敬畏。
毕竟,城门守将是见过诸多袍泽在杀戮过多后,心神陷入‘魇镇’之中,而无法自拔,疑是遭到天谴。
也见证过佛门**师到军伍中,去开解那些‘失魂’的将士,那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化人为僧,为佛门护法的度化场景。
城门守将没有妄动,现在的京城,遇事不决,就去请锦衣卫。
不一会儿的功夫,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就收到消息赶了过来,顺带着,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张元功领着兵马也收到消息赶了过来。
但见陆炳没有行动,而是笑吟吟望着兴佛寺妙法**师在布道,走上前来,不解道:“陆都指挥使大人,为何不对妖僧动手?”
陆炳转过头,望见是张元功,哪怕位高权重,哪怕较张元功年长,陆炳却执了下礼,见礼道:“见过国丈爷!”
张元功有个好女儿,南乔,倾国倾城,在全国选妃中成了圣上贵妃。
虽说国娶之日还没到,可木已成舟的事,皇后、皇贵妃、贵妃之父,在大明朝都能称为国丈爷。
“不敢当!不敢当!”
张元功连忙躲身,没有接陆炳的行礼,别说女儿只是贵妃,就是皇后,接如今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大礼也要掂量掂量。
内阁首揆,是大明朝明面上的第一臣子,而锦衣卫都指挥使,则是大明朝暗面上的第一臣子。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权力、地位、影响,都远不是靠着女儿入宫为贵妃所能比拟的。
陆炳、张元功拉扯了番,谁也没有受谁的礼,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张元功道:“如果陆都指挥使不便动手,便让我麾下兵马逐走妙法,驱走佛众吧。”
说着,张元功右手微微抬起,准备让五城兵马司兵马强制清场了。
城门是京师的喉舌所在,拖延下去,恐生难以预测的是非,五城兵马司职责之一,便是疏理街道沟渠,马虎不得。
“国丈爷不忙。”
陆炳按住了张元功发号施令的手,望着妙法**师亲近佛众,传扬佛法的画面,摇摇头,笑道:“‘神迹’之下,这里的百姓坚信佛祖现世,对妙法的言行举止深信不疑,这时出手,必然会激起虔诚信徒的不满和愤怒。
要是在这东直门前闹出官民械斗,出现流血之事,绝非圣上想要看到的事,后果也不是你我所能承受的。”
锦衣卫杀过很多人,亲王、高官、名士、富商,无法数计,但这些权力、地位、钱粮多者,杀了也就杀了,即便遇到抵抗,也能尽一切手段予以铲平。
可是,普通百姓不一样,穷苦的他们,可以被任何权势者欺凌,但锦衣卫的屠刀,却永远不能朝向他们。
徽州一府六县百姓例外。
那不是穷苦百姓,那是收受徽商商帮钱粮,为徽商商帮卖命,试图法不责众的反民。
眼前跪在地上的百姓,信仰的是虚无缥缈的佛祖,佛祖、信徒之间,没有所谓的利益往来,信徒是被欺骗者,本身就很可怜了,再遭受屠刀,那苦难就深重了。
而锦衣卫要做的,是破除所谓佛祖现世的虚假,对那蒙蔽世人的妙法**师降下屠刀。
“那总不能就这么等着,任由妙法**师蛊惑世人吧?”张元功嘴角抽搐道。
谁知道妙法**师准备在此传授佛法到什么时候,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兵马就这么等着,让旁人看去,还以为是给人当护卫呢。
再有,听到‘佛祖现世’消息的佛门信徒,都在朝着东直门赶来,人会越来越多,且不说妙法**师影响了多少人。
万一拥挤推搡下,有人倒地,出现踩踏事件,惊动了玉熙宫,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都吃不了兜着走。
“快了。”陆炳再次摇摇头道。
张元功懵然道:“什么快了?”
“在二十年前,这位兴佛寺妙法**师,还不是佛门**师,只是个普通佛僧,但就是在河南府城门前,被‘佛光普照’,为自己,为兴佛寺赢得信徒无数,香火无数,继而从兴佛寺老方丈手中,接过了方丈之位,在河南府上疏后,得到了朝廷敕封的佛门**师之位。
时隔二十年,妙法**师又被佛光普照,看来,佛祖很青睐妙法**师,但佛祖又不急着召唤妙法**师升天伺奉,这实在令人费解。
也是凑巧,锦衣卫在昨夜,勘破了这‘佛光之谜’。”
陆炳见妙法**师身后佛光有了黯淡的意思,一边上前,一边说道:“国丈爷,可闻到什么味道?”
“有股松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