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没有说话,披头散发,默然转身,往殿外走去。
目送林宇远去,忽觉他背影比往日要高大许多。
“林大个子还在长高么?你已经身长九尺了。”
太上皇莫名说出这句话,忽瞥见巨人双脚竟悬在半空,距离地面两尺多高。
“你是人是鬼?!”
刘招孙自恃半人半神,又得张一行真传,只差一步便能羽化成仙,位列仙班,自然不知何为畏惧,起身去追,林宇却飘飘然飞出去十几步远,瓮声瓮气道:
“愿陛下善待旧臣,末将去找沉百户杨经略了。”
还要再问,殿中冷风骤起,初夏时节平地起了凛冽冬风,殿内鲸油灯全部熄灭。
等点亮油灯,林宇已消失不见。
太上皇大惊。
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瘫坐地上,怅然良久。
直到宫外大街上,兵马司巡夜的战兵敲响了三鼓,才渐渐恢复神智。
已是三更时分。
太上皇自言自语道:
“林宇乃大齐福将,他不会死。”
独自啜茶,心中酸苦,前思后想一番,越想越觉可怖。
“莫非林宇他们都死在了扬州?”
出了前殿,找到佛朗西斯科,让大祭司诏首辅卢象升连夜进宫。
金发碧眼的佛朗西斯科领命而去。
刘招孙焦躁不安,去慈宁宫转了一圈,两宫太后皆已安寝,陈圆圆柳如是也睡去多时,只是琥珀打着哈欠,在门口值守。
太上皇问宫女道:“你信这世上有无鬼神?”
琥珀万没想到太上皇会问自己这问题,呆了片刻,才喃喃道:
“回陛下,鬼神之事,臣妾不敢乱言,不过,天下人都以为,太上皇必能成仙。”
“必能成仙?”
刘招孙呵呵一笑,领着琥珀返回文华殿,准备等卢象升赶来,君臣两人作长夜之饮。
黑黢黢的紫禁城内,一轮昏黄的月亮藏在云朵里,偶尔从乌云中探出头来,仔细观察这个大齐最有权势的人。
宫墙内外,树影婆娑,风拂过,枝叶摇曳,隐约有人影晃动。
琥珀全身颤抖,紧紧跟在太上皇身后。
“陛,陛下,当初就不应该栽种这些树木,臣妾听说,前明紫禁城都没有树木的。”
太上皇回头笑道:“你是说树木会招致鬼怪吗?”
琥珀不敢说话。
“朕自有上天庇佑,莫说魑魅魍魉,就是天神下凡,也害不得朕。”
太上皇心道,这琥珀刚才还说不知鬼神之事,现在看见几个黑影就吓成这样,未免好笑。
当初,刘招孙刚刚进驻南京,便不顾宫中上下反对,下令移钟山千年古木,栽种于紫禁城各处。
倒不是因为刘招孙热爱园艺,或者对古木苍松有什么迷恋,只因张真人曾言太上皇五行缺木。
“臣,臣妾听人说,”
琥珀已从当初豆蔻少女成长为三旬美人,此时却被吓得全身瘫软,依偎在太上皇怀中。
刘招孙望着眼前这个美丽女人,想起当年与张嫣在文登县城渡过的那晚。
恍忽之际,却听琥珀接着说道:
“臣妾听说,这次废除漕运,齐军在扬州瓜州等地,杀了十多万漕军打行青皮,这些人死后心中怨念不止,所以阴魂不散,要来紫禁城找大家索命·····”
“一派胡言!朕杀得都是该杀之人,他们都已坠入地狱,不会有鬼索命。”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来到文华殿。
琥珀连忙去烹茶,太上皇翻开一本屈原的《九歌》,连饮数杯,仍觉焦躁不安。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九歌》中遍布鬼神,正是契合现在心境。
为何身边的旧臣,要一个接一个离开自己?
或许正如柯真恶当年所言,刘招孙八字太硬,会连累亲人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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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终于来到文华殿,太上皇将刚才所见全部告诉了他。
卢象升听了,宽慰道:
“陛下体恤将官,心系扬州废漕之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必惊扰。”
太上皇又问:“从前刘玄德夜梦关云长,而关羽败走麦城,为孙权所杀,刚才见林宇遍身血污,似人似鬼,怕他已是凶多吉少。”
卢象升服膺儒学,素来对鬼神之说不感冒,紫禁城内求仙问药,他已多次上书劝说,见太上皇疑神疑鬼,只得安慰道:
“陛下,林宇乃陛下福将,这些年来多少艰险都经历了,这次必定也无事,扬州皆已平定,还请陛下振奋精神,不必如此····”
刘招孙一边听卢象升长篇大论,抬头不经意间朝四壁望去,隐隐又看见一道黑影飞过。
太上皇这些年跟随张真人求仙问道,对谶纬之术占卜星术奇门遁甲略知一二,他知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
“也罢,先不提此梦,福建之事,卢首辅有何高见?”
卢象升见太上皇不提鬼神之事,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
“闽地海盗丛生,与良民混杂,往年海盗勾结倭寇,祸害东南,若想彻底铲除海患,稳定福建新政,臣以为需从三方面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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