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小旗带着锦衣卫消失崇文门后。
沈炼回望满城繁华,呆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前面便是修罗地狱。
两个拎油纸灯笼巡街的五城兵马司士兵,远远望见锦衣卫过来,像躲避瘟神似得让到两旁。
等沈炼他们走远,提着灯笼的兵士低声叹息:
“这些锦衣卫,连年都不让人过,哎·····”
同伴听了,连忙做个止声手势。
“不要命了,这是厂公麾下第一杀才,沈百户,不怕灭门你就再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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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策马走过崇文门,沿着正阳门大街向西走了半炷香功夫,到了京官聚集的西城。
他把缰绳递给番子,下马率锦衣卫步行。
越往西走,行人越稀疏,夜晚颇为寒冷,沈炼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烧。
每次抄家逮人,他都会觉得格外紧张。
后来平辽侯对他说,那是因为你良心未泯。
可惜泰昌元年的除夕之夜,沈炼的良心已经像西直门前的石狮子一样冰冷。
他们很快来到骆思恭府邸前。
“大人,这狗贼竟没关门,等着咱们来拿他!”
沈炼抬头朝远处望去,骆府门前两个家丁望见黑压压一群锦衣卫走来,吓得连忙躲进院中,关住大门。
“东厂逮人,敢有阻拦者,与犯人同罪!开门!”
沈炼大吼一声,上前便要踹门。
两家丁迟疑一会儿,最后缓缓打开门。
这几天,魏公公在京师大肆逮拿袁党余孽,搞得百官人心惶惶。
怪只怪袁经略生前人脉太广,结识的正人君子人数太多,其中很多人都收到过他的好处。
每隔两日便有京官被镇抚司逮拿下狱,然后以各种罪名处死或流放。
现在,连前任镇抚司骆指挥使都要被拿了。
两个番子推开门,锦衣卫冲进院落,几十团火把到处晃动,前院和照壁都是空的,不见一个人影。
“大人,他们逃到后院了!”
沈炼拔出绣春刀,用铁臂手擦擦刀刃,快步冲向后院,几十个锦衣卫紧跟身后。
转过几处假山和池塘,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
后院长廊下摆着几座宴席,骆思恭和家人坐在一起,正在吃年夜饭。
长廊旁边燃烧着几堆一人多高的篝火,这是北方人守岁的习俗。
十几个家仆站在篝火旁,袖中隐隐露出兵刃手柄。
沈炼望着篝火出神,他家在江南,除夕之夜不会烧这样大的篝火守夜。
“大人,该抓人了!”
一个小旗在旁边低声提醒。
沈炼连忙挥挥手,那小旗立即上前,亮出块北镇抚司腰牌,大声道:
“圣上口谕,前镇抚司指挥使骆思恭,贵为勋爵,贪赃枉法,竟勾结叛贼袁应泰,泄露情报与建奴,致使浑河血战,开原军伤亡惨重,祸国殃民,罪大恶极,着北镇抚司百户沈炼立行逮拿,押送东厂审讯!审问明白再给朕汇报说明!”
周围站立的家仆纷纷朝这小旗靠拢,火光掩映着他们的脸,红彤彤的像是染了血。
“站住!你等想谋反不成!”
小旗面朝篝火,身体被遮挡在一群家仆的阴影里。
沈炼目光凶狠,招手让后面一群锦衣卫上前逮拿。
这时,须发花白的骆思恭从座位上站起,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沈炼脸上。
“你便是北镇抚司沈炼?几日不见,又升了百户,果然年少有为!”
沈炼点点头,面无表情道:
“骆大人,皇上口瑜,要我等逮拿你,卑职奉命行事!得罪了!”
沈炼对骆思恭颇为熟悉,此人在半个月前还是镇抚司指挥使,先皇给他封了一大堆虚衔,可谓位高权重。
眼前这老头有没有勾结后金,有没有出卖军情,其实都不重要。
锦衣卫拿人,一个理由就够了,事实是怎样的,不需要关心。只要进了诏狱,所有罪名都能变成事实。
如今,皇上和魏公公要此人死。
在沈炼眼中,不管骆思恭以前是谁,现在他只是个死人。
在京师半年多时间,沈炼见惯了杀戮,也亲手斩杀了很多人。
他早从那个天性淳朴的浙兵旗队长,变成现在这个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东厂特务。
他是九千岁手中最锋利的剑。
“老夫连建奴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如何勾结?和谁勾结?”
骆思恭惨然一笑。
“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皇帝驾崩了,魏忠贤得势了,你们便翻天了!沈炼,这镇抚司的位置便让给你去做吧,你想给老夫按什么罪名都可以,老夫这就和你去东厂。”
骆思恭说罢,拔出腰中佩剑,狠狠仍在地上。
“老夫只想知道,今日之事,是皇上的主意,还是魏忠贤指使你们干的?!”
沈炼神色不变,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太多。
这些天他亲手送走了七八名京官,其中一个还是户部主事。
无论是东林党还是楚党或者浙党,人在临死前总爱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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