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天文五年(1536)9月28日酉时二刻,本光山。
重整而来的赤备一路上捡起溃败部队扔下的武器和盔甲,穿得不伦不类,却是步履坚定地向今川义元的马印杀来。这300战兵一加入战团,旗本第四备瞬间应付不过来了。黄备和赤备是北条家中战力最强的两部,指望旗本第四备以一敌二显然是不现实。
“派出马廻众去增援吧。”今川义元看到旗本第四备已经陷入了苦战,决定动用自己手上最后的预备队。绯村羊羽和赤井黑高领命而去,有了200马廻众骑士加入战线后,局面一下子稳定下来。不过此时的今川义元手边,也再也掏不出任何一支预备队了。换而言之,一旦战局出现了变故,今川义元根本没有去施加影响的能力。
“要是现在再打来一支部队,殿下是不是就要落跑了?”吉良玮成咒了今川义元一句。
“闭嘴。”今川义元可是记得这乌鸦嘴的功效。
话音未落,远山纲景的江户众的旗号就重新出现在了本光山的东南。
“怎么可能?”那古野氏丰见状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得看着江户众身后的山火和浓烟,“他们不是应该已经被熏回富士川了?怎么可能穿过火海过来?”
“是从河里……”今川义元一眼看出了他们出现地点的蹊跷,那里正是蛭泽川所在,“他们退到下游后,顺着河道游过来,就不会被火烧到了。”
“都是疯子吗?”那古野氏丰被北条家这不要命的打法彻底震撼到了。江户众的士兵们几乎没有着甲,只是拿着武器,一个个从河里爬了上来,草草列阵后就向本光山冲来。
“让绯村带150马廻众回来。”今川义元面不改色地下令道,“再告诉牧山,让他带着第四备顶住赤备和黄备,两刻钟就行。”
“四哥要用150马廻在两刻钟里干掉以善战著称的江户众的300战兵?”那古野氏丰只觉得今川义元怕不是疯了。
“是150马廻加三个剑道高手。这种百人规模的战斗,靠着武士一逞匹夫之勇,还是可以在乱军中取敌将首级的吧。”今川义元边说边拍了拍吉良玮成和田沈健太郎的肩膀,又向那古野氏丰和早坂奈央吩咐道,“竹王丸,你和小七郎两个人留守本阵。虽然有些寒酸,但本阵下总不能无人吧。”
“真是没办法呐……”今川义元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后从腰间抽出龙丸,振奋精神向赶回的马廻众们高呼道,“诸君,随我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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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远山纲景正带着江户众的300战兵奋力攀山,向空虚的赤鸟马印下方杀去。今川义元看起来真的没有余力了,都被江户众侵入到这个地段了也仍然没能派出部队阻击。不过随后,马蹄声就从山上传来,150马廻众浩浩荡荡地沿着山路而下。
“只剩马廻了吗?”远山纲景拍了拍肩膀上的烟灰,同时沉声下令道,“结阵,利用山地!骑兵在山上跑不起来的,一旦有停顿,长枪手立刻跟上!”
远山纲景的判断没有错,在看到江户众列出的密集阵型后,久经沙场的马廻众们自然知道直接骑马硬冲的后果,纷纷翻身下马,抽出武士刀展开步战。今川家的马廻众个个都是军中翘楚,再加上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一时间竟短暂压制住了江户众。不过江户众的人数优势很快发扬了出来。远山纲景跳上一处小土岗,摇动马印指挥着部下左右迂回包抄,逼得马廻众不得不连连后退。
“今川义元……”远山纲景看着眼前战局正好,不由得志得意满地瞪了眼那飘扬在山顶的赤鸟马印,“给我等着!马上就打到你跟前去!”
“不用等了,就在这里。”
身边传来飒爽的笑声。
远山纲景扭头去看,发现有一个骑士以惊人的骑术从山坡上不断跳下,直奔他自己立在高处土岗上的马印。两军都在拼命厮杀,战场混乱,竟然没人注意到这个突击马印的骑士。
“江户众的领军者,找到了。”
今川义元策马直向远山纲景而去,抬手一刀就本着面门而来。远山纲景的侍卫们谁都没想到居然有人拥有如此精湛的马术,能翻山而下,一时间都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来得好!”
远山纲景看到强敌后却是兴奋异常,一夹马腹迎上也是一击。今川义元侧身躲过了远山纲景,但自己刺出的一刀也有失准头,只是把远山纲景的头盔给挑飞了出去。
这时,远山纲景的侍卫们才如梦初醒,一拥而上要围攻今川义元。今川义元自然不会恋战,拔马就走。远山纲景眼看敌方主将送到身前,立刻带着侍卫们拍马就追了上去。
“田沈,挡!”
今川义元看到追兵来到了身后,立刻高声喊道。
“有!”田沈健太郎听到指令,立刻斜刺里拍马杀出,只放过远山纲景一个人去,而将身后他的侍卫们都拦截了几招,随后自己才拍马而去。
“哪里跑?”远山纲景早就注意到了身后的侍卫已经被隔开,也注意到今川义元是想引诱自己到山上的今川军所在之处,但仍佯装自己中计一样大吼着追来。实际上他已经在怀中掏出肋差,准备一个飞刀取下今川义元性命。之后哪怕是他中伏身死,换掉了今川义元也已经不亏,北条家就将大胜。而远山纲景,早就做好了为北条家的胜利而牺牲的觉悟。
“玮成,在吗!”
然而今川义元却突然大喊了一声。
远山纲景不明所以,道路前方并没有伏兵出现。但是下一刻,身侧的一处矮崖上却传来轰然巨响。
“在!”
只见一个彪悍的男子应声而出,从崖上一跃而下,横持着两把巨剑,狠狠地砍向下方措手不及的远山纲景。吉良玮成将浑身的重量和冲击力灌注于双剑上,以开天辟地般的力道劈下,用剑面连人带马地直接把远山纲景拍死在地上,化作一滩模糊不清的肉泥。
远山纲景临死前向今川义元扔出飞刀,却被刚好回头看吉良玮成的今川义元发现了,猛地一个闪身躲过,只是被划破了一道血痕。
“脏死啦……”今川义元一边擦着自己的血迹,一边皱着眉看着吉良玮成留下的一地狼藉,“能不能不要杀得这么粗暴啊……”
“殿下,你行你来?”吉良玮成更也不和今川义元客气,直接呛了回去。
“好险命就没了?”今川义元心有余悸地看向那把飞刀,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度都可堪上乘,“要是我没回头看你,恰好瞥见那飞刀的话,现在也陪着他倒在地上了。”
“别废话了殿下。”吉良玮成调转身形,拔剑在手,和赶来的田沈健太郎并肩迎向了愤怒寻仇而来的江户众武士们,“先把他们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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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本光山西麓的战场上,旗本第四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颓势之中。黄备和赤备的士兵们轮番冲击、多点开花,人数处于劣势的旗本第四备应付不过来,没过多久战线就多处断裂,甚至有北条军开始尝试迂回身后。
“大人,撤吧!”第四备的几个侍大将眼看局势不妙,就想劝牧山名左撤离。然而亲自拼杀在一线的牧山名左却连回头都没回头,便大声喊道:“不能退!再退就是马印下了!让他们绕到殿下背后怎么办?殿下让我们挡住两刻钟,我们就要在这里挡两刻钟,哪怕死也要死在这里!”
“旗本第四备听令!”牧山名左扯着嗓子厉声嘶吼道,“不准撤退!坚守战线!但凡有人敢撤,后队斩前队!”
“是!”旗本第四备的武士和足轻们都齐声应道,一个个杀红了双眼,也不管包抄而来的有几个敌人,咬紧牙关就地死战。
右前方又是一处战线断裂,一个北条家的武士带着几个足轻冲了进来。牧山名左眼疾手快,一个箭步窜上去封住了进路,就和那个北条家的武士缠斗起来。牧山名左先前已经拼杀许久,右肩和左膝上都已经受了重伤,随手缠了几条绷带就算包扎了。但是靠着他过人的武艺,竟然也把这北条家黄备的武士打得节节败退。
黄备的足轻们眼看己方武士不敌,立刻挺枪上来助战。今川军的武士和足轻们也想上来帮忙,可是战线缺口太多,无论如何也走不开,赶来支援的只有2个足轻。草草交锋几下,就被北条军以多欺少的击杀了。到了最后,只剩下牧山名左一个人应战面前的北条家武士和7个足轻。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过来了。
随着两枪先后刺入牧山名左的腹部,几口鲜血立刻从嘴中涌出。牧山名左收刀在手,一刀砍断枪杆,也不顾身体里插着的两柄枪尖就想继续战斗,可是动作已经慢了很多,被对面的北条家武士一刀挑飞了武士刀。
“还不退?”北条家武士冷笑了一声。
“不退。”牧山名左低吼了一声,径直扑向了面前的北条家武士,却被北条家武士一刀捅入胸腔。但牧山名左居然还是没退,任由血块从嘴中翻涌而出,也是拼尽全力地伸出双手,掐向北条家武士的脖子。
下一刻,又是几把长枪捅向牧山名左。大腿、手臂、腹部、胸部皆中枪,整个人前进的动作就仿佛戛然而止一样。牧山名左垂下头去,又狠狠地咳了几口血,随后厉声大吼,猛地发力,大踏步向前,居然将北条家的武士和足轻们顶得连连退后。
“不退!”牧山名左用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吼道,“旗本第四备,一步不退!”
北条家武士手起刀落,这个追随今川家三代的英勇旗本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