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混在商队中的情报人员,每到一处州县,收集的一个重要情报就是城池护城河的情况。
王伦定下挖掘地道爆破城墙的计策,除了要完成对大名府的迅速攻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大名府的护城河年久失修,淤积严重,故而今年开春后,梁中书为显政绩,便令将河水抽干,清理淤泥,这就给了梁山机会。
眼看梁山大军忙碌地挖掘地道,却并不派兵来攻城,梁中书就松了一口气,自去望楼里坐着吃茶。
之所以用“吃”字,因为唐宋两朝的茶,是真的可以吃的。
唐朝的茶,是将采摘的茶叶晾晒后,研磨成粉状,根据地域的不同,添加羊油、奶、蒜末甚至葱姜等物,与其说是茶,不如说是粥。
后来茶圣陆羽着《茶经》、作茶具,流传到宋朝,茶叶仍旧是粉状,却不似唐人口味那么重,少有其他添加物了。
故而宋朝的茶,更类似于抹茶,那些调茶的高手,还会在沸水冲泡茶叶粉时,调出不同的纹路,称为“斗茶”,也算是一种文人风雅的爱好,梁中书就是“斗茶”高手。
此刻他端着一碗茶,看到茶汤显出一朵花鸟图案来,甚是喜欢,却猛地听见外面鼓声震天,手一抖,那茶汤图案立时散乱了。
梁中书站起身来就朝外面走,倚在女儿墙上向下望,却见梁山大军就摆出了进攻的架势来,呈散兵阵型,扛着云梯,朝城下奔来。
李成说:“相公,怕是这贼寇挖不得地道,又要蚁附登城,小将自去指挥防守!”
城头先是八牛巨弩不断射出,待梁山士卒冲近射程,就开始乱放箭矢如雨,哪知冲来的攻城士卒,到了弓弩的射程附近,全都刹住脚,停了下来,举起大盾,也令弓弩手反击。
就有几支流矢飞上了城墙,钉在了望楼上,箭羽嗡嗡作响,将梁中书几个文官,吓得缩头缩脑,再不敢攀附城墙观望。
两方对射了数轮,梁山士卒就潮水一般退去,梁中书不放心,又令城中守军、衙役上城,再令征调百姓青壮为民夫,加强了防守。
经过初次试探,王伦再次确认了,朝廷官兵果然善于守城,弓弩配备得也齐全,更别说城头还设有拍竿、悬木、擂石等诸多守城器械。
其余三面城墙外的巡哨探查的骑兵也陆续回报,都说城头满是官兵,把守严密。
这么看来,怕是寻不到也制造不了合适的机会,让城里的孙安等人发作了。
王伦却又令一营步兵,自地道口集结,缓缓散兵出发,作势要攻城,仍旧半路遇到弓箭就返回。
他这么做,是为了确定地道口到城墙的距离,毕竟只能目测,他需要一个相对准确的数据,这样每个时辰辅兵们能挖掘多长的地道,就可以对爆破城墙的时间做一个预估了。
于是从午后开始,梁山先后发起了三次试探性的进攻,王伦大致推断出了时间,再有一整天,就可以挖掘到城墙下面了。
王伦组建的这支挖掘地道的队伍,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瘦巴巴的浑似个老农一般,留着短须,穿着黑衣短打,用一块黑布包了头,一笑就露出两颗檀香木镶嵌的牙齿来。
大家都称他“夏外公”,但他本人却不姓夏。因他年轻时,与时迁是一个路数,专一盗墓,也去辽国境内偷盗,据他本人吹嘘,他曾盗挖了一处辽国贵人的墓地,却原来是义成公主父亲的。
义成公主,就是辽圣宗时嫁给西夏国主李继迁的那位耶律汀。盗了西夏开国之主老丈人的墓,同行们便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作“西夏外公”,又简作“夏外公”。
绰号传开,他的本姓也无人知晓了,逢着他的人都叫他“夏外公”,他也懒得解释,自我介绍时也干脆说自己姓夏。
不过王伦却觉得这家伙也是在吹牛皮,盖因这人后来被人认出,打了一顿,被他逃脱,才免于吃官司,却打落了几颗牙,请大夫用檀香木镶嵌了两颗义齿。
若果真盗挖了辽国公主老爹的墓葬,又何至于落到被人打的地步?
“夏外公”从地道里钻了出来,便敞了怀,从一个徒弟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汗,看到王伦等人走了过来,便忙整理了衣服,就来拜见。
王伦便说:“老夏,你这里昼夜不停,连番挖掘,也教人轮流休息,若需要人手,自报上来!我已经传令后营火头军,你这里饭菜酒肉管够!”
“夏外公”感激不尽,似他这样的盗墓贼,也只有王伦敢明着用,而且给他们换了个职事,总归不再被人戳着脊梁骨背地当面骂了。
王伦便撩衣袍钻进地洞里走了一二十步,看到果然按照自己的吩咐,每隔数步,就立了木桩,打了木横梁,将地道支撑得结实,便慢慢退了出来。
地道该挖多宽多高多深,这些王伦早就与“夏外公”等几个领头的人商议过了,至少要容纳一口寻常的棺材抬进去,靠着人力,自然是很耗力耗时的。
于是到了黄昏后,梁中书在城头望见城外仍旧灯火通明,心想这班贼寇果然心急,千万不可教他们穴攻入得城来!
便匆匆下了城楼,往各处监听那里巡察了一遍,看到每处都有两个士兵轮流趴在一口半埋在地下的大陶缸前侧耳倾听,都说贼人还未挖至城墙附近,顿时放下心来。
梁中书便吩咐李成留守城墙,他则与一众文官各自回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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