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的高俅最近很闹心。
当初他为了给高廉报仇,没有跟朝廷文官们商议,就将高唐州被打破的消息上报给了皇帝。赵官家顿时就有些不满,将臣子好一番训斥,就命高俅负责剿灭梁山水寇事宜。
大宋朝“重文抑武”的国策传承百余年,文臣对武将的打压已经成为一种思维惯性。在他们看来,各地有匪乱、民变,那也应该是文臣商议对策后,指派一名文官为统帅,统领武将、兵马,行剿灭、镇压事宜。
现在你高俅不经过文臣的许可,就擅自上报消息,是不是皇帝要打压文臣官僚集团?是不是皇帝要利用近臣剥夺文臣的权力?
所以朝廷文臣们是非常不爽的,但毕竟还要给皇帝些面子,于是高俅得人推荐,任命了呼延灼为领兵大将,带领的还是京西北路的三州精锐。
结果呼延灼三将兵马尽折,俘虏还被梁山放回,顿时叫文臣肆意嘲笑,高俅面上无光。
一切正如韩滔被俘后推测的那样,兵败总得有个顶罪的,呼延家与彭家毕竟世代将门,积累了许多人脉关系,多番走动下,韩滔就成了替罪羊。
高俅虽然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但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只管着禁军,包括守卫东京城的直辖京师禁军,以及分驻各路、各州县的遥隶禁军,却管不到地方军队的。
高俅夹袋里有些人物,但高俅也知道,都不是什么能领兵的将才,故而要继续围剿梁山,还得从地方上挑选有能力的武将来。
但他在地方军队中又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敢随意将手伸出去,便只得拉下脸皮,到处求人。
可惜文臣瞧不上他,地方军队的武将想要进步,门路又托不到他这里来,高俅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连个能领兵的将领都找不到了。
倒是有人推荐了一位军官,号称“丑郡马”宣赞的,但高俅也不好用他。
自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交好,时常互派使者沟通往来。毕竟是大宋朝,所以朝廷派往辽国的使者,都是文臣,最惯吟诗作词弄文,去往辽国时,就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视辽人为蛮夷一般。
辽国自然不爽,派到宋国的使者,多也有武官跟随,就比拼饮酒射箭,妄图在这方面压宋国一头。
大宋朝并非没有那种传统的习“君子六艺”的文人,比如宋真宗时期咸平三年庚子科的文状元、阆州人陈尧咨。
陈尧咨曾出任江陵府知府,后任期满调回东京城,他家已迁居京西北路郑州的新郑县,就顺路回家拜望母亲冯夫人。
冯夫人听说儿子在江陵府闲暇时就以弓矢为乐,顿时大怒,说:“汝父教汝以忠孝辅国家,今汝不务行仁化而专一夫之伎,岂汝先人志邪?”便提着拐杖,将儿子打了一顿,打的陈尧咨按制御赐随身佩戴的金鱼袋都碎了。
后来大宋的文坛领袖欧阳修,还特意写了一篇《卖油翁》的短文,虽说讲的是熟能生巧的道理,但文人善射,那就是实实在在的讽刺了。
故而每当辽国使臣提出比试射箭,大宋朝就选派武官来应对,自己是绝不肯上场的。
有一年当今赵官家年底大朝会,又遇到辽国使臣请求比试箭术,宣赞就以连珠箭法,比赢了辽国派出的武官。
赵官家一高兴,就让弟弟邵王招为女婿,天子之女称公主,公主之夫称驸马;而亲王之女封郡主,郡主之夫就是郡马。
宣赞做了邵王的郡马,本该是人生得意的事情,但郡主嫌宣赞相貌丑陋,又捱不住皇帝伯父的旨意和父亲的要求,不久便怀恨郁郁而亡。
宣赞人生大起大落,于是只得了个遥领州防御使的虚衔,却在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司下出任保义郎,负责宫禁右殿班直的工作。
政和年间,也就是五六年前,当今赵官家更改武职官阶,自太尉以下分为五十二阶,保义郎就恰属于五十阶。
不得重用的宣赞,自然是不愿意人生就此浑浑噩噩下去,于是就前来拜见高俅,高俅无奈,便接见了他。
见到高俅,宣赞便毕恭毕敬地说:“闻听太尉为剿灭梁山水寇,寻访良将,下官这里有一个人选,特向太尉推荐!”
高俅皱着眉,心想你一个保义郎,能推荐甚么人才,但毕竟也是郡马,便说:“你要推荐哪一个?”
“下官本是河东蒲州人,当初在乡中,有个相识。此人乃是汉末武安王的子孙,姓关名胜,生的规模与祖上相似,也使一口大刀,人称大刀关胜!”
高俅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盖因如今这位赵官家,笃信道教,于是上位以来,先是追封关羽为忠惠公,又封为崇宁真君,使得关羽进入道教神仙序列,又加封武安王。
赵官家推崇,他高俅自然也是要跟进的,于是高俅便急切地问:“此人现居何职?”
“此人见做蒲东巡检,屈在下僚。但他幼读兵书,深通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以礼币请他,拜为上将,可以扫清水寨,殄灭狂徒。保国安民,开疆展土!”
高俅一听“蒲东巡检”四个字,心里就来了气,前次好歹推荐的呼延灼,还是一个都统制,现在推荐的关胜,连驻地都没有,是个县尉也似的小官,难道我高俅就这般没有颜面么?
但转念一想,若这关胜果然能领兵剿了梁山泊,他与那关云长是子孙后人,官家面前夸功时,也显得俺能用人。
高俅顿时笑了起来,说:“好,此人可用!郡马,我这里写一封文书,你为使者,前往将那关胜请来东京。你的差事,我自与你上官说分明!”
想了一想,又说:“若这关胜果然能用,就教他领兵,郡马做个副将,如何?”宣赞心中顿喜,自己来寻高俅,为的不就是这件事么?
当即拱手说:“愿为太尉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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