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等卫燃咕嘟咕嘟的喝完了那一碗羌活汤,围坐在桌子周围的众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按他们各自的说法,偶遇的张扬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然后用大学时候兼职攒的钱买了外面那辆八手面包车。又自己收拾了整整一个月,这才在一周前从他读大学的蓉城出发。
换句话说,他这环游华夏的旅程,目前来说算是出师未捷的尴尬状态。
而那位名叫拉姆的奘族姑娘,她目前竟然仍是现役军人,只不过现在刚巧在休探亲假,巧合的是,她回家的那天,刚好和张扬从蓉城启程开始自驾是同一天。
这点小小的巧合,也让张扬暗自坚持认为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当然,相比偷瞄姑娘的张扬。自称来这里“出差”的卫燃,却更加好奇这一家人的情况,以及照片里的那位老人。
也正因如此,他在言语间自然也就有意无意的往相关的方向引导着。
在旁敲侧击中他也顺利得知,姜大叔两口子除了经营着草药收购站之外,家里还养着几十头产奶的牦牛,生活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康之家。
眼下,正是羌活和独活采挖的季节,他们夫妻俩本来是准备挖一些真正野生的羌活、独活,炮制好之后让女儿回部队的时候带着预防感冒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准备给他们同样在服役的儿子寄一些过去。
提起他们的儿子,姜大叔自豪的说道,“我们家壮壮上次捧回来一个二等功!区里都来人给我们送大红花送荣誉来呢1
说到这里,已经换了一套干净衣服的姜大叔自豪又热情的邀请卫燃和张扬去隔壁看看,倒是那个名叫拉姆的姑娘脸上一红,赶忙起身溜进了厨房,帮着她的妈妈一起准备待客的饭菜。
没管偷瞄姑娘,而且恨不得能去厨房把自己当食材用的张扬,卫燃喝光了酥油茶,起身跟着姜大叔去了一楼的一个空房间。
随着撩起帘子,他不由的挑了挑眉毛,这房间里除了一面墙的展柜之外,就没有别的家具。
但在展柜对面的墙上,却挂着两个“三等功臣之家”的牌匾,和一块“二等功臣之家”的牌匾。这三块牌匾上,还各自有一朵大红花。
“这些都是毛毛和壮壮在部队得到的荣誉”
姜大叔随手拿起一块搭在暖气片上的干净白毛巾,一边擦拭着那三块牌匾一边自豪的介绍道,“那边展柜里也是,我本来想都摆在客厅的。”
待卫燃转身看向展柜,姜大叔也在旁边介绍道,“毛毛学习成绩好,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期都能拿回来奖状。壮壮不行,他学习差的,哎呀呀1
说到这里,原本头疼的直拍脑袋瓜的姜大叔又指了指展柜里的那些奖杯荣誉等物,转而眉开眼笑的继续说道,“可到了部队就不一样了,这娃娃当年就拿了个三等功,今年还拿了个二等功,现在都已经是排长啦。”
小喇嘛和季护士应该都会很欣慰吧.
卫燃静静的听着姜大叔“显摆”他的一双儿女,以及对“差不多和你这么大”的儿子的挂念。同时却也在暗暗惋惜,他没在这个玻璃展柜里看到任何熟悉的东西。
恰在此时,随着窗外铁门被推开时的动静,一个身材敦实的老爷子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老爷子头戴一顶奘红色的毡帽,身上穿着的,却是一件白大褂,尤其他的脖子上,除了挂着一串念珠之外,还挂着一副听诊器。
“是我父亲回来了”姜大叔笑着解释道,“他在镇子经营着一家诊所。”
“老爷子高寿?”张扬下意识的问出了卫燃想问的问题。
“已经75啦”
姜大叔一边招呼着卫燃二人往外走,一边笑着答道,“他年轻时候是个赤脚医生,那诊所他已经开了一辈子了,他说要干到他干不动的那一天呢。”
季护士的愿望也实现了
卫燃在心里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等他和张扬跟着姜大叔回到客厅里的时候,那位老人也刚好走进来。
“这两个小伙子是来收购药材的还是来看病的?”这老爷子进门的同时便用汉语笑眯眯的问道。
“都不是”
姜大叔连忙将卫燃和张扬介绍了一番,这俩年轻人也格外礼貌的和姜老爷子打了声招呼。
“你这小娃娃感冒了?”姜老爷子在卫燃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之后立刻泛起了职业玻
“没事”卫燃连忙说道,“刚刚大叔已经给我喝了羌活汤。”
“喝那些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好”
原本都已经坐下的姜老爷子说话间已经挪到了卫燃的身旁坐了下来,接着将听诊器戴上,又示意卫燃撩起衣服。
见姜大叔一脸无奈,卫燃笑着拉开了冲锋衣和里面羽绒马甲的拉链,任由姜老爷子将听诊器隔着保暖内衣贴在了胸口。
耐心等待片刻,这老爷子点点头,“问题不大,这里的海拔对你们内地人来说多少是高了些,体质不好的可能普通感冒就会变成肺水肿。这样吧,你们继续坐着,我这就回诊所给你开些药。”
“不”
“放心,不要你钱。”这老爷子没等卫燃拒绝的话说出口便主动做出了承诺。
“让他去吧”
姜大叔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爸爸看不得有人生玻”
“既然这样,老爷子,不如我和您一起去吧?”
本想拒绝的卫燃主动说道,而且说话间已经一口喝光了自己面前的那杯重新倒满的酥油茶站起来,“我开车带您去,正好我想去镇子上买些东西。”
“也好”这老爷子倒是格外的痛快,说话间,人都已经走到客厅门口了。
暂时告别了张扬和姜大叔等人,卫燃跟着这个身子骨颇为硬朗的老爷子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搀扶着老爷子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卫燃依着对方的指引,将车子开往了镇子的中心位置,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店面门口。
这小店面连个名字都没有,唯一的招牌便是房顶上的红十字。
等姜老爷子打开上锁的大门走进去,卫燃竟有一种回到了小时候穗穗姥爷的药铺里的感觉。
这见店面满打满算也就20多个平方,进门两侧各有一把铺着漂亮毯子的长椅,正对着门摆着一张已经带上了包浆的木头桌子。
那方药桌后面,便是一个摆着各种大大小小药瓶子的货架,货架一侧,是个带有玻璃窗的柜子,里面似乎是一些处理外伤的器械,而另一边则是两个固定在小推车上的氧气瓶。
相比这些仿佛回到儿时乡村诊所的景物,真正引起卫燃注意的,却是那方药桌的正上方。
在那根从天花板里垂下来的细铁链上,挂着一盏他无比眼熟的油灯!
那油灯的边上,还用另外两条细铁链,吊着装在相框里的行医资格证,这张证件的姓名一栏,写着的恰恰便是“姜季”。
“老爷子,这里怎么还挂着一盏油灯啊?”
卫燃故作好奇的朝已经走到药桌另一边开始忙活的姜老爷子问道。
“它呀”
姜老爷子笑了笑,“我们这里以前没有通电,它是照明用的。我从开始行医,就用它了。”
“这这样啊.”
卫燃明智的没有继续问,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老爷子也已经帮他拿好了药。
几颗外包装宛若小奖牌的感康,外加五六袋感冒冲剂,除此之外,这老爷子还拉开药桌的抽屉,翻出一个并不算大的空药瓶子拧开在桌面上磕了磕,随后又转身打开一个1000粒装的维C药瓶,用小药勺从里面挖出来几十粒,装进了空药瓶里。
也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卫燃也在那药桌尚未关上的抽屉里发现了第二样熟悉的东西――季护士从王珍那里继承来的铜皮饭盒。
仅从外面的包浆就能看出来,这饭盒是常用之物,外表干净的别说锈迹,就连灰尘都看不到。
“这些就够了”
姜老爷子开口说道,“你自己觉得不严重,就喝感冒冲剂,觉得严重了,就吃这个大药片。
还有这个维生素片,每天吃一颗能增加抵抗力,我们这里海拔高,气温变化也大,稍不小心就会感冒。”
“谢谢谢”
卫燃回过神来连忙道谢,“老爷子,这些多少钱?”
“都说了不要你的钱”这老爷子大手一挥,“走,去我儿家吃饭。”
压下心头的各种迫不及待想问出口的问题,卫燃将老爷子搀扶上车之后,又去路边的小超市里买了些水果当作礼物,这才驾车返回了姜大叔的家里。
接下来的这个中午,卫燃和张扬在姜大叔一家的招待下,品尝了一顿丰盛的当地特色午餐,顺便也学会了捏糌粑,并且和姜大叔加了微信――这才是卫燃最主要的目的。
午餐过后,卫燃借着夏漱石打来的电话提出了告辞,而热情的姜大叔,也送给了他一些小礼物――满满一壶热气腾腾的酥油茶,以及一包牦牛肉干和一盒奶渣。没再管不知道是会留下来还是继续出发自驾环游华夏的张扬,卫燃辞别了这热情好客的一家人,独自驾车又赶回了松潘县城的酒店。
“你这大半天干嘛去了?”酒店门口,早就在等着的夏漱石不等卫燃下车便开口问道。
“去了趟咱们露营的地方”
卫燃早有准备的晃了晃自己的卫星电话,“我卫星电话丢在那了,赶回去拿了一趟,你呢?没事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是你大惊小怪的。”
夏漱石吸了吸鼻涕,一边招呼着卫燃往酒店里走一边说道,“我老师那边已经找人把照片恢复出来了,你赶紧把你发现的第二个药瓶子拿出来,我拍几张照片给我老师发过去。”
“这么快?”卫燃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反问道。
“快什么呀,都好几天了。”夏漱石说道,“倒是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对了,那辆车还在那吧?”
“在呢”
卫燃笑着答道,“我在路上帮别人拖了个车,顺便还被奘族老乡招待着吃了顿饭。”
闲聊到了这里,两人也搭乘电梯上楼来到了房门口。
打开房门放夏漱石进去,卫燃先将姜大叔送的吃喝放在桌子上,这才打开了保险箱,发现的那些东西取出来,再一次摆在了重新铺开的浴巾上。
“照片呢,发我看看呗?”卫燃赶在夏漱石从包里掏出一台微单之前说道。
“自己发”
夏漱石说着,已经将他的手机解锁,调出他和他老师的聊天记录递给了卫燃。
点开聊天里的照片,卫燃不由的叹了口气,这张照片仅仅只修复了一半,只能看到刘班长的妻子怀里抱着的那俩孩子,但她的妻子,却只能看到鼻梁往下的容貌。鼻梁骨往上,却仍是模糊不清。
万幸,在第二张图片里拍摄的修复照片背面,倒是能隐约看到“新民”和“新姝”这样两个模糊不清的名字。
这是当初那张照片里没有的,也是卫燃经历的那段历史片段里,他不曾注意到是谁写上去的。
“接下来你和你老师打算怎么找?”
卫燃一边翻阅着夏漱石和他老师的聊天沟通内容,一边朝着正在拍照的夏漱石问道。
“我老师打算联系官方媒体”夏漱石开口说道,“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官方渠道找到相关的人,但这涉及到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卫燃一边将那两张照片转发到自己的微信上一边问道。
“我们首先至少要确定发现的这些东西确实属于红军的遗物才行。”夏漱石停下手里的动作,接过卫燃递来的手机格外谨慎的说道,“这和发个寻人启事不一样,万一找到了,结果不是工农红军的遗物,难免会有很多人失望,进而变成不满,万一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反倒是给工农红军抹黑了。”
“明白”卫燃点点头,“这照片不用保密吧?”
“那倒是不用”
夏漱石答道,“我都已经发朋友圈让我认识的同行朋友帮忙找了。”
“你要这么说,我也发发朋友圈试试。”卫燃顺着话题说道。
“随便”
夏漱石满不在乎的回应了一声,轻轻转动卫燃发现的瓶子,换了个角度继续拍摄着。
一番思索,卫燃看了看时间,这才将那张照片正反面修复过后的样子,以及原来的样子发到了朋友圈里,并且附上了一句“寻找刘新民、刘新姝”的这样一条没头没尾的文案。
稍等了片刻,他却点进了姜大叔的朋友圈,连着点赞了几条他弹奏扎木聂在草原上唱歌,他的妻子和女儿在远处跳舞的视频,顺便还附上了几条中老年人喜欢听的赞美留言。
但愿你们还有联系吧.
卫燃暗暗祈祷着,同时也暗暗期待着姜大叔能“礼节性”的来翻翻他的朋友圈,给他也点个赞,顺便能.
他这祈祷都还没结束,手里攥着的手机便叮叮当当的响起了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
还没等他点开,却发现姜大叔竟然已经打来了视频通话。
“女王大人查岗呢?”夏漱石幸灾乐祸的问道。
“刚刚招待我去他们家里吃饭的藏民老乡朋友”卫燃说着,已经按下了接听键,甚至还顺便把声音调大了一些。
“姜大.”
“小伙子,你朋友圈的照片是从那里看到的?”没等卫燃客气完,举着手机的姜大叔便开口问道。
故作诧异的看了眼旁边瞪圆了眼睛的夏漱石,卫燃“很是反应了一下”这才激动的问道,“姜大叔,难道您认识照片里的人?1
“认识!唉!认识1
姜大叔强压着激动说道,“照片里的那俩娃娃是我的叔.”
他这边话都没说完,镜头却对准了姜老爷子,“小伙子,你是不是在一个玻璃瓶子里发现的照片?”
仅仅这一句话,便已经说明足够多的东西了。
“是,老爷子,那张照片确实是我们从一个药瓶子里找到的。”卫燃说完看了眼夏漱石,后者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了,“老爷子,不知道方不方便再见个面聊聊?”
“方便,方便1姜季老爷子连忙点头,“你们在哪?我去找你们,我.”
“不用,我们去找您吧,我们现在就出发。”卫燃抢先说道。
“好,好!我在家里等着你们。”姜季老爷子连忙说道。
“我们现在就出发”卫燃再次做出了保证,这才挂断了视频。
“这就.找到了?”
同样刚刚挂断了电话的夏漱石错愕的看着卫燃,“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运气好?”
卫燃咧咧嘴,“确实运气好,前段时间差点被炸死在飞机里了。”
“嗨,当我没说。”夏漱石拍了拍自己的后脖颈,“咱们这就出发?”
“出发吧”卫燃说话间已经站起身,“你联系你老师了?”
“联系了”夏漱石连忙说道,“他说他明天就带着另一个瓶子赶过来。”
“那就走吧”
卫燃将浴巾上的那些东西用毛巾一一包好塞进了包里,与此同时却也难免琢磨着,姜季老爷子知道多少有关父辈的故事。
当然,与此同时,无论卫燃还是姜大叔却都不知道,就在他们忙着筹备二次见面时。
已经驾驶着自己的破面包赶到红源县城的张扬,却已经将他的行车记录仪拍下来的视频,经过剪辑之后发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赞扬着对自己提供无私帮助的“姜叔叔”和“魏大哥”,顺便还故意贴上了他临别前和姜叔叔一家以及“魏大哥”在他的破面包前拍下的合影。
虽然他在社交平台上根本没多少粉丝,虽然他搞错了卫和魏,却仍旧不妨碍有人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不久前才险些死在空难里的卫燃。
“雾草!他还真**是那个苏俄总嫖把子1
红源县城某座条件并不算多好的小宾馆里,张扬腾的一下从单人床上坐了起来,“我就说怎么看他那么眼熟呢!完了完了!拉姆姐姐危险1
“阿――阿嚏!阿嚏――1酒店门口,卫燃连着打了两个老大的喷嚏。
“你也感冒了?”夏漱石幸灾乐祸的问道,“要不我也送你去吸吸氧?”
“没事,赶紧赶路吧。”
卫燃摸出纸巾擤了擤鼻涕,招呼着夏漱石坐进了还没来得及洗的皮卡车里再次离开了松潘县城。
他却浑然不知,就在他们兄弟俩一个忙着驱车赶路,一个忙着打电话汇报新发现的时候,张扬剪辑之后发到社交平台上的那段视频,却因为里面出现的某墙外开花墙外香的知名历史学者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