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艾格妮丝娇羞的模样,让艾格隆都有点看呆了,这种小女儿态和她平素里的样子几乎完全不同,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尤其显得动人。
艾格隆毫不怀疑她的话是否真实,因为艾格妮丝几乎从不说谎,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已经做好了万一自己落败,就和自己一起流亡,亡命天涯的心理准备。
她这无异于承认,她对自己的爱意,已经到了愿意无怨无悔地追随下去的程度。
这一份深情厚谊,艾格隆了然于心,他也会珍视少女纯真的爱意——尽管他不可能完全回应。
现在,他已经得偿所愿,攫取了少女的芳心,离品尝最后的甜美果实只差最后一步了,他也并不急于迈出这最后一步——暂时的等待会让果实越发甘美。
而现在,他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办成。
在艾格妮丝离开后不久,艾格隆的卫兵将秘密赶回枫丹白露的埃德蒙-唐泰斯带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埃德蒙回来,首先便是述职,向艾格隆报告自己这段时间里的活动,以及收集到的情报,供艾格隆进行决策参考。
而等他说完之后,艾格隆则向他开口了。“埃德蒙,你做得很好,现在我有一件事希望你来办。”
“请您指示,陛下。”埃德蒙顺从地躬了躬身。
“德-维尔福检察官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即将回巴黎去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埃德蒙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这件事他当然知情——事实上,之前就是他让诺瓦蒂埃侯爵去把自己的儿子叫到这里来的。
而艾格隆的目的他也心知肚明。
“这样说来,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了?”埃德蒙问。
“是的,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专业人士……他没费多少功夫,就领会了我的需求,然后根据他的知识和手段,短时间内就为我炮制了一份含沙射影、攻击奥尔良公爵的文件。我敢肯定,有这份文件,再加上有他的名声做担保,一定可以在巴黎乃至全国的舆论当中掀起波澜。”艾格隆自信满满地回答。
“恭喜您,陛下。”埃德蒙连忙向艾格隆道谢。
“不过,你可以放心,埃德蒙,虽然他确实很有用,但是既然他是你的生死仇敌,那我不会因为这份价值而故意袒护他,等他完成了这项任务之后,那么他就是你的了。”为了打消埃德蒙有可能的疑虑,艾格隆再向他解释。
“陛下,我从未担心过这一点……”埃德蒙连忙为自己辩白,“虽然我永远无法忘却我的仇恨,但是我也不会忘记对您的忠诚,在您有需要的时间关口,我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于您的行为……哪怕是我的仇人,那我也可以平静对待。”
“那你现在就可以这么做了。”艾格隆顺着他的话回答,“埃德蒙,等下你负责接送维尔福回巴黎,顺便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吧。”
艾格隆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埃德蒙想必自己也弄得清楚——只要发布了那样的报告,维尔福检察官立刻就会成为奥尔良公爵一党的眼中钉,他的人身安全也会受到威胁——尤其是考虑到,现在支持奥尔良公爵的民兵们暂时控制着巴黎。
艾格隆不介意检察官死不死,但至少现在不能死,所以他需要让一个信得过的手下在巴黎保护他,埃德蒙显然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埃德蒙显然明白这一点,他没有做任何犹豫,就点头答应了,“陛下,我会执行您的命令,保护好这位检察官先生的。此刻他不是我的仇敌,我要报仇的话另有时机。”
“谢谢你,埃德蒙。”艾格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所谓政治,就是时时刻刻在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从你以后的前途来说,你现在也确实需要学习这一点了。维尔福检察官,倒是一个很不错的训练器材。”
埃德蒙能够感受到陛下对自己的殷切期待,虽然他对权势并没有那么热衷,但是他也知道,陛下能够真正信任、倚重的人并不多,自己有义务去承担更多责任,为陛下支撑帝国。
所以,他可以抛却个人的私利和荣辱,无论再怎么困难的事也能够办成。
为此,去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的仇人又算得了什么呢?三年之约一过,他注定会成为一个死人,又何须自己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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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维尔福,正焦急地等待着得到陛下放行的许可。
自从被威逼来到枫丹白露之后,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回过家了,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年怀念过巴黎。
他也挂念着自己的女儿,虽然冷酷自私,虽然奸猾狡诈,虽然无恶不作,但是维尔福并不是完全丧失了人性,作为一个父亲,他不可能对年幼的女儿没有任何感情。
虽然在离开巴黎之前,他已经对女儿做了妥善安排,但是这么长时间没有任何消息,尤其是现在局势还这么混乱,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为了取悦这里的主人,他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帮助陛下构陷政敌,他因为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而获得了陛下的夸奖,他相信,自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成功地通过了“考验”,今后那些黑历史会埋藏在黑暗当中,自己依旧可以堂堂正正地当帝国的检察官。
正在他焦灼地等待之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男子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仪表堂堂,优雅内敛,举手投足之间又有一股精明强干的气势,一看就是见惯了世面的大人物。
仅仅打个照面,维尔福就知道此人绝不是凡人,搞不好就是陛下的亲信,于是连忙正色面对着对方。
而来者看上去对他也颇为友好,在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之后,这个男人线条刚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松从容的笑容。
“检察官阁下,我奉陛下之命,送您回到巴黎;接下来这段时间内,我也将竭尽全力保护您和您家人的安全。”
看来这确实就是陛下的亲信不会错了——维尔福在心里判断。
“谢谢陛下的关照,也谢谢您的保护,先生。”他恭敬地向面前的男人致谢,然后顺口询问对方,“请问我应该怎样称呼您呢?”
埃德蒙还是保持着自己从容的笑容,然后回复了对方,“承蒙陛下的厚爱,我被敕封为基督山伯爵。”
“基督山伯爵!”这个名号让维尔福眼睛一亮。
之前,从爱米丽的口中,他得知了爱米丽最近攀附上了一个名号为基督山伯爵的大人物,也正是借助这位大人物之力,她才得以进入到枫丹白露当中。
当时他就对这位大人物起了兴趣,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间点上就见到了这位伯爵。
“伯爵大人,我久仰您的大名了,有您来保护我和我家人的安全,我就完全放心了。”他连忙殷勤地向伯爵问好。
“我也同样久仰您的大名,阁下。”埃德蒙平静地回答,“在这个污秽横行的时代,您作为一个清廉正直的检察官,坚守着法律的尊严,惩罚一切有罪之人,这一点实在是太了不起了。我为陛下冲锋陷阵,但我只会破坏,而您是在维护文明的大厦……您比我要强得多。”
虽然明知道对方这说的只是客套话,但是维尔福却无比受用——他一贯就喜欢以这种形象自诩。
从伯爵的态度上来看,他认为陛下并没有把自己的那些阴私告诉给伯爵——这也是非常正常的,毕竟挟制自己的把柄,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也就是意味着,至少在这位伯爵面前,自己可以扮演原来那个道貌岸然的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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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过奖了,伯爵。”他故作谦逊地回答,“这世上有许多人清白正直,不因贫穷而动摇本身的原则,我就亲眼目睹过不少,比起他们来,我真的算不了什么,因为我从小到大就从未因为贫困而品尝过饥饿的痛苦。他们坚守道德和原则,不堕落成为罪犯,需要克服太多的诱惑和困难,因而尤其可敬;而我这样的人,只需要坚守一些人类本该遵守的戒律,就被别人称赞……实在愧不敢当。”
“只需要坚守一些人类本该遵守的戒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万中无一!”埃德蒙扬了扬自己的眉毛,然后赞许地看着维尔福,“在我这一生的所见所闻当中,富有往往孳生贪欲而不是克制;往往孳生傲慢而不是谦虚;往往孳生穷凶极恶而不是乐善好施……您出身于富贵家庭,却能够躲开富有带来的负面影响,而是把自己的身心都投入到了维护正义、维护文明的伟大事业当中,这何其可敬!”
“您实在是过奖了。”维尔福听着这夸张的赞扬,几乎都要感到尴尬了,只能连连推辞。
不过在他心中,他却对此极为受用——毕竟有几个人不喜欢听别人逢迎拍马呢?
另外,他没有想到,这位伯爵大人看上去刚硬质朴,但居然这么善于言辞、平易近人,难怪年纪轻轻就可以得到陛下的青睐,被委以重任成为心腹。
此人日后必将成就大业。维尔福心中得出了这个结论。
在多年的法律生涯当中,维尔福经受的桉件不知凡几,也见过了三教九流,因而他的眼光也变得颇为毒辣,哪些人是怀才不遇的俊彦、哪些人是金玉其外的废物,他轻易就能够分辨出来。
这位伯爵既精明,又头脑灵敏,还善于察言观色,言辞对答也极为流畅,现在又在陛下面前抢到了先机,他怎么可能不飞黄腾达?
既然知道了他必然会飞黄腾达,那维尔福就更加坚定了结交他的想法——毕竟,随着复辟王朝的崩塌,他原本的关系网和保护伞基本上都已经灰飞烟灭,为了保证日后的地位,他也必须重建一个了。
想要结交伯爵当然不容易,不过维尔福也有爱米丽这个助力。
当然,维尔福不会傻到在伯爵面前说自己和爱米丽认识。眼下,他巴不得和爱米丽完全撇清关系,越少让人怀疑到他们当年的私情越好。
“想要维护秩序,光靠我们这些文牍庸才可不行,还得需要您这样能够动刀兵的人才行。”维尔福有感而发,顺便也回敬了伯爵,“我们的法律之所以能够起效,首先就得有刀兵的威慑,没有威慑力的法律是不会有执行力的……先生,只有我们紧密配合,帝国的大厦才会稳如磐石。”
“自然如此。”伯爵对此也极为赞同,“那今后就让我们携手来一起为帝国效劳吧,我相信陛下也非常乐意看到这一点。”
就这样,维尔福和埃德蒙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相谈甚欢,在检察官看来,他已经为两个人未来的“交情”打下了基础。
况且,他自己也知道,在提交了这份报告书之后,他立刻就会成为奥尔良公爵的政敌,这段时间里,哪怕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也应该要好好地抱紧伯爵的大腿。
两个人在谈笑风生之间,乘坐着马车,悄然回到了巴黎城当中,然后来到了维尔福的寓所里。
当然,在这段时间里,这里并不会安全,维尔福将会带着家人暂时搬到伯爵准备的住所避难,以免成为牺牲品。
对现在的维尔福检察官来说,他的“家人”只有女儿瓦朗蒂娜寥寥一人,也没有多少物品需要带走,所以搬起家来的难度极低。
他带着伯爵回到家中,而听到了爸爸回家的消息之后,一直牵挂父亲的瓦朗蒂娜立马就从自己的房间当中跑了出来,热情地迎接出了远门刚刚归来的父亲。
“爸爸!我好想念您啊!”瓦朗蒂娜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死死地抱着父亲,“这段时间里面我一直都没有听到您的消息,我担心死了,整天晚上都在做噩梦……呜哇……”
说着说着,她哭得越来越大声。
看着女儿的样子,维尔福心里也颇为感动。
“瓦朗蒂娜,好孩子……爸爸也是迫不得已,是要执行任务才出了远门,其实爸爸也一直在想念你。”他抱起女儿,慈爱地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看着父女相拥的温馨场面,埃德蒙心里却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触。
他的复仇,不可避免地在下一代中间造就了牺牲品。
之前欧仁妮是牺牲品,之后阿尔贝是牺牲品,未来……瓦朗蒂娜也将成为牺牲品。
他又何尝不为此感到怜悯呢?
只是……有些事情,注定就是这么无奈的。
自己能做的,无非也只是尽量补救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