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陛下,唐志翰的案子,一共稽查收回了七十四余万银,剩下的银子都被刘许二人挥霍掉了,这些银子都交还了唐志翰。”冯保汇报了唐志翰案的最新进展。
漳州府奏闻了找回来的白银,被转移的160余万两白银,大部分都找不回来了,找回来的只是少数。
“近一百万银,去哪了?进了卢承的腰包吗?”朱翊钧眉头一挑。
这挥霍掉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皇帝猜测,都是办案过程中,被督办官员给自己拿走了,过一次手沾一手的油,这很正常,但雁过拔毛,漳州府知府直接把大雁拿走了,这绝对不行。
冯保俯首解释道:“这刘许二人,生活极其奢靡,贪图享乐,其实花不了多少银子,刘氏看重了许贞翼的才情,而这许贞翼本身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内的草包,诗书礼乐都十分普通,在万历三年起,这许贞翼喜好上了金石之物。”
“而且这些金石之物,全都是赝品,骗子们都闻着味儿的上门兜售,其中近七十万银,都浪费在了金石之物上。”
许贞翼在金石圈十分出名,当然是以冤大头著称,人人都想宰一刀,甚至不乏从长安不远万里到漳州府专门就是为了骗许贞翼。
漳州府知府卢承就是再失心疯,皇帝亲自关注的案子,也不会过分的贪墨,银子的去向不复杂,都被骗了。
一勺宋两勺唐,三勺回到秦始皇,许贞翼收集的那些个古董,绝大部分都是假的,比如宋徽宗真迹、王羲之法帖这种,几乎做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画事精道,惟妙惟肖、虫咬破旧、印章都是几近于完美;还有一些个仿唐宋窑的瓷器,主要仿造贡瓷。
许贞翼手里有几个宣德炉,就是宣德年间的铜炉,说是宫里流出去的,连老师傅都看走眼了,最后鉴定为:仿品。
“不是自己的钱,确实不心疼,三千两银子买个铜炉,就敢一次买四个,疯了。”朱翊钧看完了赝品的清单,连连摇头。
朱翊钧对案件做出了批示,下章漳州府把这些古董统统送回唐府就是,以唐志翰的身份,这些东西就是假的,赏玩之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说是真的,他愿意如何处置如何处置。
唐志翰要把这些拉到海外去骗红毛番,也是个办法。
“先生,陛下得了一好物,让内监送到了府上,说是一个摆件。”游守礼将一个一尺见方的檀木盒放在了文昌阁的书桌上。
文昌阁是全楚会馆的书房,张居正回到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也是处理国事。
这十四年来,宫里但凡是有个宝贝,陛下都会送到全楚会馆来,林林总总有数百件之多,游守礼让全楚会馆楚畹堂的投靠门客们,分门别类的将其编成了一本书,这本书刊印成册,卖了不少出去。
楚畹堂就是楚地的读书人入京,没地方住,投靠张居正,住宿免费,但总要给先生干点活。
之所以要修这么一本书,完全是为了彰显圣眷。
“哦?又有好物?”张居正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将钢笔帽套好,放在了笔架上,才拿过了檀木盒,打开了盒子,盖子上有个铜板,铭刻着使用说明。
一个鎏金铜钟表。
详细阅读使用说明后,张居正面露微笑的说道:“不得不说,咱们大明的工匠,真的是巧夺天工,这种奇物都能造出来。”
九族严选,绝对好物。
鎏金铜种表叫做滚钟,它没有发条,就是说没有动力,使用的时候,只需要将其放在坡板之上,从头滚到尾,不多不少,滚下去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时辰,而且表盘始终垂直于地面。
(鎏金铜钟表)
“是格物院的格物博士黄子复做的,现在已经上架皇庄货架,一个要这个数。”游守礼伸出一根手指,也是对这件奇物感到惊诧,这玩意儿十分的神奇,一个坡也不长,一尺多点,这种滚十二个时辰刚好滚完。
“十银,也不算贵了。”张居正将滚钟放在了坡板上,钟表开始滴滴答答的转动计时。
游守礼赶忙说道:“先生,一千银一个。”
“多少?这玩意儿多少银子?一千银?!怎么不去抢啊!”张居正猛的瞪大了眼睛,说道:“一千银,够全楚会馆一年度支了!”
“就这,还买不到,一个月就二十个,在外面买,要五千银才能买到,宫里那群宦官,吃人不见血,皇庄就月初开门一天,越贵越有人买,越贵买的人就越觉得值,这皇庄生意经,啧啧。”
宫里的宦官把持着皇庄奢侈之物的售卖权,冯保那些个徒子徒孙们,全都靠着皇庄吸血,就这个滚钟,铺子里就卖五个,其他都是宦官们自己买去,然后私下卖掉,这玩意儿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得有门路。
张居正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内帑这样也挺好,反正皇庄里的东西,不坑穷人。”
皇庄里的屏风挂屏一扇就要五百两银子,是黄花梨漆器,一个十二页的屏风,要一万银,越追求圆满越贵。
而且这几年推出了许多不同的主题,十二生肖、山水画、美人图等等,主打一个贵,刘许转移那160万银,进了皇庄,还得倒欠钱。
张居正的书房,就有一个十二生肖主题的屏风,皇帝赏的。
“斗争卷。”张居正的目光,看向桌上的一卷书,他刚刚将斗争卷看完,并且做了注释,注解之后,张居正的情绪不是很高,靠在太师椅上发呆。
“先生?这斗争卷有问题吗?”游守礼有些好奇的问道,自从开始注解斗争卷后,张居正的表情就格外的严肃。
“书没有问题,是我有问题。”张居正指了指自己,叹了口气说道:“张居正新政,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张居正新政啊,救不了大明。”
“这…”游守礼惊讶无比的看着自家先生,张居正有多傲,游守礼一清二楚,可读书就读书,怎么读着读着就读出了自我怀疑?!
张居正笑着说道:“确切地说,与人斗,终究是赢一时,张居正新政,注定失败,还得是陛下这套,与天斗,斗赢了老天爷,斗赢了自然,才是赢。”
张居正看斗争卷和旁人的感悟完全不同,他自我审视了张居正新政,振武、考成法、清丈还田、一条鞭法,这四件事就是全都做成了,也不过解一时燃眉之急,但大明该亡还是得亡,他的新政充斥着小农思想。
天下困于兼并,而张居正新政,大抵就是,赚一波肥的,多挣点家产,留给后人可劲儿的霍霍,甚至是留给皇帝本人可劲儿的霍霍。
哪怕陛下日后有一天累了,懈怠了,这大明攒了那么多的家底,足够撑到下一个上行周期了。
他的新法,治标不治本。
可万历维新是张居正新政和皇帝新政构成的,皇帝捣鼓的东西也很多,最具代表的就是重农桑、海陆并举,这两件事就是与天斗,与地斗,与自然斗,斗赢了老天爷,才是赢一世。
张居正想了想又把钢笔打开写道:“天地人,兼三才而用,鼎三足而立。”
“先生,陛下驳回了内阁疏,说丘橓、赵世卿、李植、江东四人皆不可用,不得前往朝鲜。”游守礼说起了宫里传来的话,皇帝没有完全同意,遣朝鲜慰问前线军兵御史的名单,五个人,皇帝否定了四个,只留下了一个齐世臣。
张居正疑惑的问道:“理由呢?”
“此四人皆为贱儒,不可用。”游守礼低声说道:“徐爵告知,陛下对此四人颇为不满,说刑部右侍郎丘橓首鼠两端,前倨后恭,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两面人,不可用;赵世卿找事情,不敬谨,生活多侈,尸位素餐敷衍了事,不可用;”
“李植见风使舵,巧言令色,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不可用;江东笃信风水,声色犬马,对国不忠、对民无爱,不可用。”
这四个人各有各的贱法,皇帝不肯用。
大明官场上人均影帝,但丘橓被缇骑们发现,他对新政多有腹诽,而且还不只是对一个人说起过,比如丘橓就曾经对人说,看似维新兴国,不过吕后倒逆尔,把万历维新比做是吕后倒行逆施。
“陛下看人还是很准的。”张居正直接就笑了起来,之所以要推荐这五个人,就是因为他们是贱儒,到了前线,不会隐瞒,主要是为了清楚的知道前线的真实情况。
如果连这几个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贱儒,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证明前线真的是形势大好。
“陛下有新的名单。”游守礼将一个纸条递给了张居正。
新的五个人里,以沈鲤为首,齐世臣、王国、魏允、贞孙炜四人辅佐前往,刘守有带缇骑看护其周全。
沈鲤是骨鲠正臣,王国是清丈能吏,在北直隶清丈中以不避权贵而著称,魏允、贞孙炜二人则是海瑞手下的素衣御史,齐世臣则是淡泊名利,不太看重功名利禄,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海瑞为首的新清流。
“陛下圣明。”张居正没有反对这个新名单,陛下的名单没有太大的问题,不会给前线造成什么麻烦。
沈鲤带着御史们前往了义州,在指挥使刘守有的带领下,走过了义州、安州、定州,来到了平壤,见到了平壤的戚继光。
“那外面一个个土丘是什么?”沈鲤在平壤七星门下车的时候,指着不远处一个个土丘问道。
陈大成看向了沈鲤指向,回答道:“京观。”
为了防止瘟疫,会把战场上的尸体堆积,封土夯实,便会出现这一座座的小土丘,京观不是把脑袋割下来,堆积起来。
筑京观这个传统手艺,再次启用了,沈鲤看着那些个京观默不作声。
戚继光开口说道:“民皆尽忠以死君命,不可筑京观以震慑,但倭寇暴掠屠虐,无德而强争,故此克敌后筑京观,以示子孙,无忘武功。”
止戈为武,止戈两个字合起来就是武;
武德的定义也从不模糊,即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
以大明的整体风气而言,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大明军征战不筑京观,因为很多战争,都是民皆尽忠以死君命,都给是老爷们卖命,尽忠死君命,但如果敌人太过分了,那就别怪大明军不客气了。
“筑的好!”沈鲤看着京观的方向啐了一口,低声说道:“一群畜生。”
朝鲜现在经历的苦难,是大明自嘉靖二十七年到万历二年,大明东南经历的苦难,沈鲤对倭寇就一个评价,畜生,把孩子穿在长杆上,不是耀武扬威,而是畜生行径,连北虏都干不出这种事,北虏南下,多是劫掠人口。
“开城已经收复,为何戚帅还在平壤?”沈鲤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一趟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到开城看看,是不是真的收复失地了。
戚继光解释道:“李如松、马林、赵吉等人在开城临津驻扎,我今日要带本部为援,防止生变。”
“我们能过去看看吗?”沈鲤面色严肃的问道。
戚继光立刻说道:“无不可。”
“那就走吧。”沈鲤当即就要走,皇帝临行前叮嘱过,不要给前线找麻烦,确定了战线,就回到后方去,别给军兵们征伐造成困扰,沈鲤决定不入平壤,直奔开城。
“稍待,我随诸公一同前往。”戚继光还以为沈鲤等人要在平壤休息一两日,再前往开城,毕竟都是读书人,哪里承担得起如此长途奔波,戚继光连下榻的地方都准备好了,结果沈鲤连入城都不肯入。
当年周良寅带御史言官到大宁卫时,可不是这么客气,戚继光忙于战事,好吃好喝的伺候御史们,回去还没捞到好话,被弹劾轻功冒进。
大明在变,但贱儒没变,这次来的是沈鲤,才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海瑞、沈鲤、素衣御史这些真清流,其实数量不是很多,在大明朝廷里也是少数。
戚继光要前往开城,不是因为沈鲤到了,要送沈鲤过去,而是因为戚继光要带两个步营前往开城,是军事调动,即便是沈鲤不到,戚继光今天也要离开平壤,正好凑到一起,便一同前往。
这是沈鲤第一次亲眼见到大明军行军,虽然只有六千人,但依旧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到这个时候,沈鲤才第一次真正理解行军为何是一种考验,是否精锐的检验标准。
大明军分为了前中后三军前进。
前军不带辎重,但处于战斗状态,而中军则是骡马拖拽着马车,车上装着辎重,后军则半数都是随军的商人、驿站;
斥候穿梭于山林之间,马蹄不断响起,汇报着情况,他们的侦查关乎到了整个行军队伍的安危;
在遇到突发情况下,视情况,步营会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摆开阵型,来应对可能的敌人。
沈鲤见到了行军的细节,军容整齐,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按照强军的标准,一天行军三十到五十里,就已经称得上是精锐了,但沈鲤所在的这两个步营,一日之间就走了七十里,日暮安营扎寨,营火点点,映照着军兵们疲惫却坚毅的脸庞,十二人一队,所有人围坐在营火之前,有人在讲述着家乡发生的趣事,总是引起所有人的共鸣。
在这场行军中,大明军每天吃三顿饭,早、中饭不开火,每顿给光饼一张或馒头三个,肉二两,咸菜半斤,水一壶;中午给炒面(粉)半斤,肉三两,咸菜半斤,水一壶,近傍晚扎营,生火做饭。
吃的不算好,但这是在朝鲜,能有这种补给,已经是极高了。
军兵更加喜欢光饼,因为这是陛下严选过的,口感好,还顶饥。
第二、三天的速度比第一天还要快,第四天速度显著下降,已经已经进入了战区,需要保存体力,防止倭寇、花郎协出没等紧急情况。
第四天下午,大明军两个步营顺利抵达了开城,如果不是道路不太平整,三天就足够赶到。
开城,是高丽的都城,高丽和高句丽没有任何关系。
营造这个都城的时候,高丽王征调了三十多万的民夫修建,围七十二里的大城,几乎和大明京师一样大,但和大明京师附郭百姓连绵不绝一比,开城就显得格外的空旷,二十二个城门,只有八个还在使用,而且破败不堪。
风一吹,尘土飞扬。
“这开城怎如此破败?”沈鲤甩了甩袖子,把棉纺的口罩带上,才开始说话,开城风沙大,其实和十年前的京师是一样的原因,开城周围七十里范围,连一点绿荫都看不到,即便是夏天,仍然是飞沙走石。
“开城距离汉城只有一百二十里,自从汉城成为朝鲜王城之后,这里就开始没落,但变成这番残破景象,还是因为倭寇,倭寇在开城府大掠十二日,城中百姓被杀了近七万有余,烧毁城中大半的屋舍。”戚继光下马后,看着开城,面色凝重。
开城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占领时屠杀十二日外,在加藤清正离开的时候,倭寇再次展开了一次逐门搜捕,甚至连花郎协都在杀戮的名单之上,在短短三日内,城中又有三万余人被杀,而剩下的人都被驱赶出城,冲向了大明军。
最终,就成了沈鲤等一行人看到的开城。
“这是?”沈鲤站在迎恩门外,看着一个刻成的石碑,面色古怪的问道。
石碑上写着:朝鲜国王李昖逃跑处。
而且还用已经废除的彦文写了一遍,生怕朝鲜人看不懂,全文并不长,大约只有两百字,描写了李昖逃跑的细节,在铭文下面还画着一幅画,李昖被宫婢搀扶着狼狈逃跑,而他两侧,是朝鲜文武两班。
“这个是根据李昖随扈回忆,写好刻录,句句属实,而且这画,也是根据随扈回忆所写,可不是我污蔑他。”戚继光十分肯定的说道。
沈鲤笑了笑,别看戚继光是个武夫,在这种事上,可比读书人还要做的狠辣,而且还擅长转移话题,他问的是,为何要立碑,戚继光回答碑文内容并非弄虚作假,主打一个已读乱回。
一行人从迎恩门进入开城,入目所及,四处都是残垣断壁,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建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烤肉、腐烂的味道,因为很多尸体被抛投到了井下,在井下腐烂。
这还是加藤清正率倭寇离开之后,大明军率领朝鲜百姓清理了近半个月,才算是勉强能看得过去。
加藤清正的想法很简单,我得不到就彻底毁掉,烧光、杀光、抢光,连地下水都要毁掉,才算是结果。
“戚帅,当初倭寇在大明,也是这么做的吗?”沈鲤一路走过,越走越是恼怒,越走越是气愤,即便是经过了清理,依旧能看到无数的悲剧曾经在这里发生。
戚继光吐了口浊气,轻轻点头平静的说道:“嗯。”
大明入朝平倭,连东南沿海的商贾都愿意认捐纳粟,当初的血仇,东南沿海的人都还记得,刻骨铭心。
“最开始的时候,倭寇说要找到开城留守,如果不肯交出来就杀人,第二天的时候,开城留守姜仁卿带着三名官员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要求倭寇放过百姓,倭寇将姜仁卿等四人斩首杀死后,继续杀戮。”戚继光走到了寿德宫说起了开城留守。
“也算是好汉了。”沈鲤点头,姜仁卿算是为国赴死了。
“我打算请旨,让姜仁卿入忠烈祠。”戚继光试探性的说道。
姜仁卿是朝鲜晋州姜氏,乃是赫赫有名的大族,在朝鲜国王李昖逃跑的情况下,姜仁卿下令要和开城共存亡,姜仁卿没有骗百姓,但他打不过,在倭寇以他的名义搜捕杀人的时候,姜仁卿站了出来,虽然他死了没有改变任何的结果。
“他是朝鲜人,入不了忠烈祠吧。”沈鲤说完之后,就一愣,看着戚继光,谁说戚继光不懂朝廷狗斗!只是有更重要的事儿,懒得理这些凡俗纷争罢了!
让姜仁卿入忠烈祠,最大的目的自然是团结叙事,大明朝鲜同心协力,共阻倭寇凶焰。
而一旦做成,最尴尬的是朝鲜国王李昖。
李昖在汉城、在开城、在平壤,三次喊出要与百姓共存亡,但每次都夹着尾巴逃跑了,而临津韩克诚、开城姜仁卿等等一批以死报国的忠骨,越发衬托李昖的无德。
大明皇帝一道圣旨废掉的是名义上的朝鲜国王,但是要废除掉朝鲜万民心目中的国王,就是任重道远,而戚继光此举,是杀人又诛心。
“这件事最麻烦的就是说服朝中明公了,我不在京师,就麻烦沈宗伯了。”戚继光请沈鲤帮忙,朝廷里的明公可能不理解,会以忠烈祠中皆是大明忠烈为由,拒绝这个请求。
但戚继光的意思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仅要军事胜利,还要政治胜利、经济胜利与文化胜利,既要赢还要赢,全都要赢。
“好,我回朝中,定然鼎力支持。”沈鲤斟酌了片刻,和几名御史又彼此交流了一下,十分肯定的说道,这是一举多得。
齐世臣俯首说道:“戚帅,战线我们看到了,的确是收复了开城,而且已经稳定占领,倭寇再无可能进犯的可能,甚至一些地方,已经恢复了农桑,虽然误了春耕,但夏耕已经准备了,回去之后,某自然会如实禀报。”
如实禀报有两种含义,一是对于大明取得的战功绝不胡编乱造,二就是对大明军兵纪律问题,也不会隐瞒。
大明军又不是人人都是圣人,抢掠之事,也有一些,不过即便是军纪最差的辽东军,也就是吃点喝点,比倭寇的道德高出了一个泰山来。
“理所在。”戚继光倒是没觉得冒犯,他都处置了几例违反军纪之事,京营只有两例。
“陛下有惑,戚帅所言辽东军兵妾室之事,朝廷难以决断。”沈鲤问起了他很关心的一件事,戚继光在捷报中,说了一件事,辽东军这出关入朝打仗,回去多了个小妾,有的甚至都有了身孕。
“这事有些复杂。”戚继光颇为感慨的说道:“其实也不怪辽东军兵,这出门打仗,本就是搏命的买卖,有宁远侯的将令,本不该有这种事,但耐不住这些朝鲜姑娘,过于热情了。”
戚继光本来以为是劫掠民妇,但一了解,发现并非如此,这些姑娘,都是被硬塞到辽东军兵手中的。
辽东军火器不如京营,纪律不如京营,但其客兵底色,战斗力强悍,个个人高马大,膀大腰圆,普遍要比朝鲜人高两头,而且辽东军兵的俸禄可不低,生活极好,从义州到开城,都是军管,这些辽东军兵就不可避免的要接触到朝鲜人,热情如火的朝鲜姑娘就开始生扑了。
模样差、身条差、甚至是家世差,都没这个机会生扑,这一下子就有了近百起这样的案子。
“原来如此。”沈鲤想了想说道:“顺其自然吧。”
沈鲤琢磨了下,这事儿,不能说是坏事,也不能说是好事,而且不好处置,你情我愿,又不是抢来的,朝廷要因为自愿的事儿,处罚有功将士,那倭寇做梦都得笑出声来。
总之还是要约束军兵,不能让自愿变成被自愿,这是底线,原则上仍然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