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娘?我爹呢?”
朱高煦虽是个二愣子,却也知这个时候应该先去探望父亲,才是做儿子的礼数。
徐王妃叹口气:“你们父王就住在后苑,但...娘也不知这个时候能不能过去。”
朱高炽皱眉:“母妃,怎么回事?”
悠悠叹了口气,徐王妃才说出好端端的燕王府,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朱棣疯了以后,徐王妃立即下令对他严加看管,不让他再随意上街。
丢人事小,万一他暴起伤人就麻烦了。
应天的那位小皇帝,正愁抓不到燕王的把柄呢,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他落下口实?
可朱棣在府中也没一天是老实的。
御医走了之后,府上倒也来过不少江湖郎中,可没一个人对朱棣的病症有办法。
某次一位郎中给他针灸了一次之后,朱棣似乎好了许多,至少不再穿着羊皮袄,抱着火炉睡觉了。
可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朱棣的病症却变的更严重了。
他命人采买来大量的鸡、鸭、鹅、禽,还亲自在后苑搭了几个猪圈,然后就这么直接住了进去。
这些鸡鸭鹅禽,日夕鸣叫,叽叽呱呱,声流如潮。
后苑的一块观景内湖,生生被他变成了养殖场。
徐王妃最后也放弃了。
养就养吧,王府臭一些就臭一些吧,至少比跑到街上伤人强。
最尴尬的是,朱棣从此直接住进了猪圈,无论徐王妃怎么劝,他都不肯回屋。
说的急了,徐王妃让小太监扶王爷回屋,却被朱棣一刀一个直接砍了。
徐王妃这下没招了。
朱棣武艺超群,又有利器傍身,她也不忍这些下人无辜送死。
一来二去,这猪圈就成了朱棣的家,夫妻二人也开始了一屋一圈的分居生活。
更夸张的是,朱棣压根不吃送来的饭,而是与猪在猪槽里抢食...
徐王妃无奈,只好每日命人做好了饭菜,然后倒进猪槽里,朱棣才肯吃。
就连猪都忍不住感叹,本猪何德何能,王爷居然吃的和俺一样?
这是本猪上辈子修了善果,还是王爷前生造了孽?
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心理的扭曲...
朱棣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疯,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
只是这个清醒,指的是他不再作妖,能踏踏实实吃口人饭,而不是与猪抢食。
但是唯独一条,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或者踏入猪圈一步,否则他一定会暴起伤人!
就连伙夫送饭的时候,往猪槽倒入食物后,立即慌张的逃开,生怕朱棣一不高兴就给他一刀。
“怎么会这样...”
朱高炽哭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原本意气风发、英明神武的父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唉...娘也不知道你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上半年的时候,你爹收到二叔的死讯后,突然就疯了。”
朱高炽有些疑惑。
二叔?
父王不是一向和二叔不和吗?
但他来不及细想,转身直奔后苑:“我去瞧瞧父王去。”
“大哥等等我,我也去”,朱高燧慌忙跟上。
朱高燧也不甘示弱,哼了一声后疾走几步,直到超过朱高炽,才稍稍减慢了速度。
到了后苑,臭气熏天。
前院还只隐隐闻到臭味,但这后苑哪里是人能待的地方?
朱高炽差点没被这臭味熏了个跟斗!
他强忍着恶臭,用袖子遮住鼻子,向猪圈跑去。
到了猪圈外边,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此刻的父王哪里还有一点人样?
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破烂烂,满身被不知被是人还是猪的粪便沾了满身。
可能是穿的有点少,朱棣这时正缩在猪圈一角,靠着一头老母猪瑟瑟发抖。
“父王————!”
朱高炽潸然泪下,不管不顾的就要冲进猪圈。
然而朱棣立即惊慌的拔出匕首,不停挥舞:“不许进来,都不许进来,给我滚!滚!”
“废物!”
朱高熙不屑的推开大哥,一撸袖子:“站一边看着,我去接咱爹出来!”
朱高熙天生力大无穷,他也不害怕朱棣手中的匕首,想凭着力气先把父王救出来再说。
等将来父王清醒,必然会记得今日自己的孝心。
然而...
砰!
嗵!
咣!
“哎哟....”
他想的挺好,但唯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朱棣虽然疯了,但身上的功夫可一点没失。
朱高熙虽然力大,但他还敢对父亲动手不成?
于是一个照面,他就被朱棣一脚踹飞,撞开了猪栏后,屁股朝天趴在了污泥之中,嘴角还挂着些许黄白之物。
要不是场合实在不合适,朱高燧差点就笑出声来。
他在一边冷眼看着二哥狼狈的模样,没有上前去扶的打算。
还是朱高炽不顾朱高熙身上肮脏,喘着粗气将他扶起,拿出手帕要给他擦身子。
“不用你假惺惺!”
朱高煦恼羞成怒,推开朱高炽掩面向外跑去,赶紧找地方洗去身上污秽。
“唉...”
看着这一出闹剧,徐王妃无声的擦了擦眼泪,强笑道:“你们父王现在脑子糊涂,谁也不能靠近,先回去安顿吧。”
朱高燧乖巧的应下:“嗯,娘,孩儿一定遍请天下名医为父王诊治,您别担心,父王一定会好起来的。”
徐王妃欣慰的摸了摸朱高燧的脑袋:
“你有这份孝心就是好的,不过你父王...唉,走一步看一步吧,炽儿,你也一起走吧。”
然而朱高炽却摇了摇头:“母妃你们先回去吧,孩儿想再陪一会父王。”
“好吧”,徐王妃也不好阻了孩子的孝心,但仍不忘叮嘱:
“你父王现在不认得人,你可千万不要往里面走。”
“孩儿醒的,母亲放心。”
看着徐王妃带着朱高燧离开,朱高炽默默坐在猪圈旁的石墩上,怔怔发呆。
朱棣手握匕首,带着惊疑的目光死死瞪着他,似乎只要他敢上前一步,就会一刀挥出!
哪怕,他是自己的嫡长子。
朱高炽没有动,许久长长叹了口气:“父王,也不知苏驸马现在人在哪里。”
“苏驸马学究天人,如果孩儿能找到他,您的病一定有救。”
“可是...这茫茫天下,孩儿又能去哪里寻他呢?”
不知道在石墩上坐了多久,直到天色擦黑,徐王妃派人来喊朱高炽吃饭,他才不舍的离开。
“父王,明日一早孩儿再来陪你。”
看着朱高炽那肥胖吃力行走而去的背影,朱棣的目光微微一动。
不再警惕,而是多了许多欣慰。
‘啪嗒!’
月色爬上夜空,正抱着母猪沉睡的朱棣,眼睛骤然睁开!
目光无声凝视着猪圈,一块木板被缓缓推开,露出了一个突兀的光头。
嘴角微扬,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