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处篝火边上的将士,看到了李善道的回来,络绎起身,恭敬地向他行礼。
李善道打马过了这几堆篝火,到了伏拜那群人的边上。
乃才瞧见,在这群人的前头,马扎上坐着一人。
这人穿着件黄袍,半光着膀子,露出在外的臂膀上裹着纱布,半边露出在外的胸膛上也裹着纱布,往脸上去看,国字脸、美须髯,仪表堂堂,唯是美中不足,面孔苍白,缺些血色。
却是高曦。
听得伏拜的这群人正在齐声说话,说的是:“小人等愿为将军效死。”
高丑奴诧异地又重复地嘟哝了一句:“哎呀,这是在干啥?”
对呀,这是在做什么?
高曦身边的左右,一蹲、一立,各有一人。
立着的是王须达,蹲着的是秦敬嗣,秦敬嗣轻轻地扶着他。
闻到马蹄声响,高曦扭脸,见是李善道到了,赶忙在秦敬嗣的搀扶下,站将起身,便要行礼。
李善道快了一步,早从马上跳下,三两步到了近前,拽住了他,没先问这是怎么回事,而先是关切地问道:“沐阳,伤怎样了?不是叫你好生将息养伤么?你怎不好好地在帐中待着!”
语气里带着责备,但却是亲热和关心的责备。
高曦受的外伤不重,主要是从奔行的马上掉下来,内伤受了一些,他声音沙哑,回答说道:“回郎君的话,本是在帐中歇着的,然听说这些降俘颇不自安,俺担心别再什么乱子,便出来见见他们。”强撑着,展出个笑容,说道,“郎君放心,伤不打紧,过些时日当就好了。”
“沐阳,你外伤是不打紧,内伤可是要命啊!你若不好好休养,将来出些什么问题,你可怎么办?我听徐大郎说,酸枣有个道士,颇通岐黄之术,明天我就派人,去酸枣请这位道士来,给你再做个诊疗。……你别站着了,快坐下歇歇。”李善道说着,目光转向了拜倒的那群人。
和王须达等这些人不同,高曦是军府的中高级军将出身,在尊卑礼节这方面,他很是谨守,因却虽李善道叫他坐下,他坚持不肯,在秦敬嗣的搀扶下,依旧撑着站着。
注意到了李善道的视线,他向李善道解释,说道:“郎君,方才敬嗣兄来了俺帐,说是降俘惶恐不能自安,窃窃私语,如有生乱之状,故叫俺来看看。”
“惶恐不能自安?三郎,降俘为何不安?窃窃私语甚么?”
秦敬嗣答道:“二郎,就刚才不多大会儿前,看守降俘的部曲告诉俺说,降俘中窃窃传言,说是张须陀与咱瓦岗仇怨甚深,咱们准备将降俘尽数杀了,降俘因此惶恐不安,小有骚动。俺见这情况,生怕出事,遂与须达兄商量过后,乃请沐阳先来安抚一下降俘的情绪。”
王须达赔笑说道:“二郎,实在是刚才的情况有些紧急,等不及你回来了,所以俺与敬嗣就冒然地自作了个主张,尚敢请二郎勿怪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翟宽、王儒信的确是建议了翟让,将俘虏尽数杀掉,降俘中有此担忧、传言,倒也不足为奇。
李善道笑道:“有道是,‘事急从权’,我不在部中,降俘出了骚动,你们想办法先把降俘给安抚住,这是该做之事!何罪之有?”望了望拜倒面前地上一片的降俘,问道,“安抚住了?”
秦敬嗣说道:“东平郡离齐郡不远,沐阳早前在东平郡的军府中甚有名气,这些降俘,颇有知其名者。沐阳适才到后,先报了他的名字,接着说了些安抚的话,基本已经安抚住了。”
高曦原是军府的军将,某种程度来说,和这些降俘是“自己人”。这些降俘天然的会更信任他,安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一句能顶秦敬嗣、王须达等说十句。
因此,竟是在不长的时间内,高曦已把这些降俘不安、惧怕的情绪给安抚下去了。
高丑奴偷觑了下李善道的神色,心知有些话,李善道可能不好问出,他便索性代劳,瓮声瓮气地问道:“刚小奴听这些降俘在说什么‘愿为将军效死’,秦郎君、高郎君,这是咋回事?”
高曦挣开了秦敬嗣的搀扶,想要下拜。
李善道眼疾手快,赶在他拜倒前,再次拽住了他,笑道:“沐阳,你这是作甚!”
“曦敢请向郎君请罪。”
李善道故作迷惑,说道:“请罪?你有何罪?”
“适才曦安抚罢了降俘之后,不意降俘却是拜呼,愿为俺效死。郎君,此实是曦未有想到的,亦绝非曦来安抚降俘之本意。但不管如何,降俘此呼,委实僭越,此曦之罪也!”
李善道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是为此请罪。沐阳,若是这事儿的话,不仅你没有罪,降俘也没有甚么僭越。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些降俘,我本来就是打算拨给你来统带的!现下这不是正好么?这些降俘显是已敬服於你,则你再统带起来,岂不事半功倍!”
手下略微用力,按着高曦,让他坐回到了马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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