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徐世绩,回往本部驻处的路上,李善道骑着马,摸着颔下的短髭,若有所思地沉吟不语。
激战大半天,总算是打赢了张须陀,方才从翟让处离开时,翟让也已明确地说,明天就会论功行赏,这是令人高兴的事,却李善道这会儿於夜下任马由缰,默然无言,未免显得奇怪。
高丑奴在他前边打着火把,数顾其面,终是按捺不住,瓮声瓮气地问道:“郎君,想什么呢?”
“我在想贾雄……,哦,不,贾军师,我在想他刚与翟公说的话。”一边回答高丑奴,一边贾雄适才与翟让说的话,反复於李善道的脑海。
在贾雄说出“似宜给李密一个名号”后,翟让问他,宜给李密什么名号?贾雄回答说是“使蒲山公别领一部,为明公略地,那便号蒲山公部为蒲山公营,不即可矣”。
高丑奴当时没在场,不知道贾雄与翟让的这番对话,便问道:“郎君,贾军师说什么了?”
李善道就把贾雄与翟让的这几句话对话,简单地与高丑奴重复了一遍。
高丑奴说道:“别立蒲山公为一部,号为蒲山公营?郎君,那翟公怎说的?同意还是没同意?”
“不仅立刻同意了,而且翟公看来还很高兴……,不,不应该说是高兴,应说是如释重负。”
高丑奴咧嘴笑道:“郎君,要不要别立蒲山公为一部,那是翟公的事儿。翟公既都已经同意了,郎君还琢磨什么?”
李善道摇了摇头,叹道:“丑奴啊,你真是个痴汉。”
高丑奴愕然说道:“无缘无故的,郎君咋又说小奴是个痴汉了?”
秦敬嗣、王须达、高曦等被李善道留在了部曲的驻处,没有带来,和他同来的是陈敬儿和季伯常两人。李善道问他两人,说道:“五郎、伯常兄,你俩就这事儿,怎么看?”
两人想了想。
季伯常猜测地说道:“翟公在听完贾军师的建议,不仅立刻同意了贾军师的此议,——按郎君所言,翟公那时并有如释重负之态的原因,以俺度之,当是不难理解。”
“哦?”
季伯常说道:“此战之所得胜,军中上下皆知,实蒲山公之功也。战前,一力主战的是蒲山公;出谋划策,因而奠定了此战获胜基础的还是蒲山公,不夸张的说,可以说没有蒲山公,就没有今日我军之此胜。则蒲山公既立下了此等功劳,不给赏赐肯定不行。可怎么赏赐才好呢?料翟公必是正为此犯难,而於此际,贾军师提出了‘别立蒲山公为一部’之此议!此议诚然雪中送炭,正好解了翟公的犯难,故翟公在痛快答应后,并有如释重负之态,不为奇也。”
“不错,伯常兄,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这么琢磨的。”
陈敬儿说道:“二郎,依俺看,恐怕不止如此。”
“怎么个不止如此?”
陈敬儿笑道:“二郎,俺这话说出来,你和伯常兄、丑奴兄可别骂俺是小人之心。”
“五郎为人,咱兄弟中谁人不晓?你只管说就是,谁会骂你是小人之心!”
陈敬儿乃说道:“二郎,依俺看,翟公之所以这么痛快、并如释重负地接受了贾军师的建议,其内只怕还有一层意思。”
“什么意思?”
陈敬儿道出了两个字:“忌惮。”
“五郎,你是说?”
陈敬儿说道:“若俺料之不差,二郎,翟公现对蒲山公,只怕是既佩又忌。”
“又佩服、又忌惮。”
陈敬儿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佩服者,翟公佩服的是蒲山公在战前的胆气和料敌如神之能;忌惮者,翟公忌惮的同样是蒲山公的胆气和料敌的能耐,且则,还有蒲山公在海内的大名。”
李善道说道:“所以,翟公才会这么痛快地接受了贾军师的建议!”
“是呀。别立蒲山公为一部,对翟公而言之,可谓一举两得。酬赏了蒲山公於此战中立下的功劳,这是一得;使蒲山公别为一部后,等於是把蒲山公从身边打发了出去,这是二得。”
李善道摸着短髭,再度不语起来。
陈敬儿问道:“敢问二郎,是觉得俺猜得不对?”笑道,“俺真是成小人之心了么?”
“五郎,你若是小人,我也是小人了。”
陈敬儿说道:“二郎此话何意?”
“你的这个猜测,我也有考虑到。”李善道抬眼望向前边,夜色沉沉,远近四下尽篝火处处,一派战后各部休整的情景,他说道,“可是,这个所谓的‘一举两得’……,嘿嘿,嘿嘿。”
陈敬儿说道:“二郎,这个一举两得,怎么了?”
高丑奴、陈敬儿、季伯常都是自己人,——季伯常投到李善道帐下的时间虽短,然李善道推心置腹,不以部曲待他,常与他并榻夜话,两人之间现已是甚为熟悉,彼此了解,季伯常也早已是可以信任的了,李善道遂直言说道:“近则是一举两得,长远来看,恐翟公得不偿失!”
陈敬儿、季伯常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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