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阳每天都要从柳集到安平来接我然后一起回县城。李叔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抽着烟,算时间晓阳也差不多要到了。我只有站在墙边,也不敢给李叔解释什么。李叔说,小子,你们这事办得不对,出了问题,连老邓也帮不了你们。一会我敲打一下晓阳,免得以后你们走错路。
天黑,大院里的干部都已经回了家,那时候没有什么消遣娱乐的方式,电视也还没有普及,值班的也跑去找地方打牌。吉普212蜡黄色的灯光和现在的车灯没有办法比,当它照进了乡大院的时候,我觉得这两道光是多么的耀眼。
见车进来,我看了李叔一眼,我心里希望李叔能给我一个眼神,让我去接一下晓阳,告诉她我在这里。也好让她给她做些准备。我说,李叔,晓……,阳字还没有说完,李叔说,小子,猴急,沉住气站好,她比你聪明,她找得到。
几分钟之后,晓阳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还没进门就听到嘴里哼唱着欢快的小曲,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就进了门,一身红色土布棉袄的晓阳这形象完全颠覆了李叔对晓阳的认知。因为212的篷布遮不住寒风,我妈给晓阳做的这个棉袄开车的时候晓阳一直是裹在身上,但是有外人的时候从来不穿,今天估计是看我不在办公室,天也黑了,大院里也没有什么人,就穿着棉袄下了车。
晓阳满面微笑地进了门,就看到我站在墙边,李叔自顾自地抽烟,也不理晓阳,也没有起身为晓阳倒水,这氛围明显和晓阳的下班回娘家的曲风对不上。晓阳虽然比我还小一岁,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马上靠着墙,垂下手,耷拉着头,和我肩并肩地站在了一起,来接受李叔的批评。
李叔仍然没有说话,不紧不慢,抽完了最后一支烟,将烟头踩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了,那动作明显是给晓阳看的。
晓阳用手碰了碰我的手,那意思我懂了,是在悄悄问我,发生啥事了,你咋把咱李叔气成这样。
我也碰了碰手,那意思是,别问了,等着李叔训话吧。
晓阳又碰了碰我,应该是事不小,李叔连水都没给我倒。这就是我和晓阳的默契吧。有时候,两个人的交流不一定要用语言,肢体动作,眼神表情都可以交流,不知道你是否也遇到过如此默契的人。
我们的小把戏自然逃不过李叔的眼神,李叔说,晓阳,把门关上,我有话说。晓阳马上关上门,又和我肩并肩站着。站好之后,晓阳说,李叔,我们错了,你别怪朝阳,都是我的错。我们两个像犯了错的小学生,等待着家长的训话。
李叔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浓茶说,我还没说话,你就错了,态度还是端正,李叔说这办事分四种情况,有的事是又办又说,有的事是只办不说,有的事是只说不办,有的事是不办不说。这四种事情里,唯独这只办不说的事最为关键紧要,就像这提拔干部,不到最后一刻,亲儿子咱都不说。我心里想,李叔不是把自己要当安平乡长的事给我说了,那意思是李叔真的把我当亲儿子还亲。
这代课教师转正的事就是这种事,是只办不说的事。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群人实在太过特殊,如果公开操作,动静太大,人员太多,县里一时吃不消,只有按方案分批解决,成熟一批解决一批,这样最稳妥也最公平。为什么说到公平,是因为这代课教师的档案教育局的人事科都有,谁符合条件就通知谁办,避免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操作,那样就乱套了。
但是这个时候你俩说说最怕什么?没等我俩说话,李叔用手指头敲着桌子说,怕的就是内部管这个事的人出问题。这些事肯定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从校,乡,局,你们自己算算,这里面有多少个环节,要过多少道手。他们干这些事瞒得住吗。这件事我都知道,你觉得你爸和钟毅他们能不知道?到时候收网的时候,小心把你俩兜进去。你爸和钟毅都是革命年代走过来的,他们两个在原则面前是寸步不让,绝不会拿这些事情做人情的。东窗事发的时候你俩肯定会被人推到前面,到时候,别说钟毅,你爸都要挥泪斩马谡了。你俩的前途,朝阳大哥转正的希望,就全完了,你们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听李叔这么分析,我才感觉到后脊背发凉,我说,李叔,这事都怪我,不怪晓阳。李叔看了我一眼,说,朝阳,你没看到叔刚才都没搭理你。晓阳,事情办到哪一步了。
晓阳低着头,李叔,价钱谈好了,等着去交资料。
李叔说,晓阳,你说你俩丢不丢人,朝阳这孩子笨,你这么聪明,咋想着会走这条路,既然资料没有交,就还有救,这事,你们资料也别交了,把你同学那边处理好,咋处理叔就不教你了。至于朝阳大哥转正的事,李叔记心上了,这事你俩别管了,这事急不得,有机会我去办。你俩,还是多长点脑子,都结了婚了,能不能办点正事,这几天我跟着老肖搞计生,人家躲着藏着都要生,你俩也得计划计划,晓阳,你爸不急,我都急了,你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什么时候能让叔抱上胖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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