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生眼睛一亮:“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我也是觉得事出反常,自己瞎琢磨的。”陈桂先把话留好余地,然后放低声音道:“我觉得,教习如此放任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借此考察我们这些人的品性优劣,二是看具体每个人的能力表现。
我打听过,往年上山的灵童经过三年学习最终能成为正式弟子的不超过六成,淘汰下来的将近一半。长生你想想,能上山的灵童经过了三重考核,都是各家修仙宗门为之眼热的灵童精华,三年后却要淘汰下来这么多,是不是非常可惜,有悖常理?
如果单纯以修行资质来评判,我相信绝不会有如此高的淘汰率。而之所以要筛下去这么多人,唯一的解释,就是正式拜师不仅仅是考察修行资质,还会考察其他方面,比如人品和能力!
人品在短时间内不太容易看得出来,只有通过长时间的观察才能认清一个人的真实面貌。宗门之所以对组里的乱象装看不见,就是为了故意营造宽松的环境让大家将自己真实的一面暴露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胡长生想到自己拜师的事情,心中一动,神情若有所思。
陈桂继续说道:“所以,现在表现的飞扬跋扈那些人,说不定已经在诸位教习心里留下了恶劣印象,如果接下来依旧我行我素不思悔改的话,三年后未必会有好结果。”
胡长生:“你的意思是,以后咱们要尽量低调,夹起尾巴做人,遇到有人挑衅要忍气吞声,不要惹出纠纷来让教习在背后给咱记上一笔?”
陈桂摇了摇头:“那倒也不一定。这就要说到第二点了,大家展现出来的能力。你想,以我们清元宗雄霸东神洲的行事作风,难怪会希望门下弟子是那种老实本分、唯唯诺诺的主儿吗?如果面对欺凌不敢反抗,一味忍让退缩,想必也不是教习心目中合格的清元宗弟子人选。所以我觉得,这才是你的四位伙伴能得到宽宥留下来的根本原因。”
“唔,”胡长点头:“有道理。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陈桂目光灼灼看着他:“长生,大道争锋。细思宗门种种安排,可以看出来,从灵童选拔开始,就有意在纵容灵童之间的竞争。最终能成为正式弟子的,必定是在资质、悟性、能力、人品各方面胜出的佼佼者。
现在,五个组内部分成了三大阵营,一个是来自朔方郡的世家派,另一个是以刘鳐为首的京城派,剩下的就是我们这种不成派系的一盘散沙。世家派和京城派都有了核心人物,慢慢形成双足鼎立之势,两派之外的人要么被边缘化,要么极尽巴结,沦为走狗。
我的想法是,以你长生为核心,形成第三股势力,名字就叫平民派,把两派之外的所有人聚拢到一起,和世家派、京畿派抗衡!让宗门看到我们既有能力将大伙儿凝聚起来,也能通过大家的信任展现出我们人品的号召力!你觉得怎么样?”
胡长生盯着陈桂激动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盯得他脸上有些不自在,才淡淡笑了笑,说道:“玩儿三国演义啊?呵呵,想法不错。让我扛旗没问题,不过,我想问问你,咱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和他们抗衡?抗什么,争什么呢?修炼功法还是资源,或者是碗里多几块肉?总不能拉帮结派就为了互相瞪眼睛,比谁人多势众吧?”
“呃……”陈桂一下被问住了。
是啊,把人拢到一块儿以后干什么呢?
之前是因为受到排斥冷落所以心里有怨气和不满,想要组成自己的圈子抱团取暖,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现在被胡长生这么一问,瞬间陷入迷茫,开始怀疑起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等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胡长生嘴角微弯: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想清楚,这样吧,就算要竖旗子,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回头你再好好想想,我也想想,等咱们想清楚了再说。”
平民派?幼不幼稚!这孩子从哪儿接受的这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是看在风干鸡味道不错的份上,他说话都不会这么委婉,直接就以没兴趣三个字打发了。
当然,陈桂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清元宗可能确实有考察灵童心性的想法,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以自己的天赋,只要不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清元宗不可能不要自己。
并且,他迟早要帮覃涛他们四个出气,现在搞这么高调张扬,将来怎么洗清自己身上嫌疑?
“是我考虑不周,冒昧了。”
陈桂脸色涨红,以为一拍即合的事情,结果被人家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给问住了。
是啊,拉起大旗的目的是什么呢?既没有利益好处,又不会得到教习好感,就为了抱团取暖,争锋斗气?
为什么如此简单的问题自己之前就没想到过呢?
陈桂抬头悄悄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胡长生,以前经常被陈将军他们夸自己成熟稳重,头脑敏锐,但和眼前这位比起来差远了去,显得自己特别幼稚特别可笑。
胡长生伸手撕下一条鸡肉,塞进嘴里:“有一点你说的很对,大道争锋。旗先可以不竖,但那两伙人要是敢主动招惹咱们,那也不能忍着,该干就得干!不然的话,一是会让他们得寸进尺,觉得咱们这些人好欺负,二是会给教习留下懦弱怕事的印象,影响最终考评。”
陈桂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就该这样。”
门外有人敲门,胡长生赶紧站起来去开门。
“长生,走吧,去泡药浴。”田思齐站在门外朝屋里望了一眼:“陈桂也在?”
陈桂赶紧起身走过去行礼:“教习,我和长生是屏南郡老乡,好久没见叙叙旧。”
田思齐:“我知道,走吧,泡完你们回来再慢慢聊。”
浴池设在围屋后面的山体溶洞内,辟了两处,男女入口左右分开,相距甚远。
“教习。”
“教习。”
众灵童每天泡一次已经形成习惯,到了时辰便会倾巢而出朝后山涌来,不需要教习在旁边看顾。今天见到督习田思齐亲自领人过来,均感诧异,纷纷让开行礼。
胡长生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投到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嫉妒有不屑。
洞口有袅袅白汽冒出,甫一走近,阵阵带着浓郁药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田思齐一边朝打招呼的灵童们点头还礼,一边对胡长生说道:“药浴引自灵泉之水,水温较高,只有这样才能使药力透过肌肤更快渗入体内被身体吸收。你刚开始泡不要一下泡太久,受不了了就坐到池边歇息一会儿再继续。”
洞内弥漫雾气,两侧石壁上的宝珠散发出朦胧光亮。走了几十步,来到一个宽阔石窟,中间一汪大水池,水面浮沉氤氲白色水汽。
透过雾气,隐约看到池里露出一些脑袋,像是浮在水面的黑色葫芦。
“去泡吧,衣服脱了放到旁边石台上。泡好以后,回去再修炼几遍《清元养正功》,以使药力更好吸收。我走了,明早我去叫你。长生第一次泡,陈桂你帮忙照顾一下。”
“是。”
“教习慢走。”
恭送田思齐离开后,陈桂带胡长生到一处角落脱下衣服放好,然后绕到池边人较少的一侧,先撩水打湿身体,等适应了水温再慢慢把身体沉进水里。
浓郁的药草气息钻进鼻腔直冲颅顶,胡长生离近了才发现,池子里的水颜色发绿,皮肤触感有些发黏,而且水里时不时还有金黄光点一闪而过。
胡长生朝四周瞧了瞧,受池面水雾影响视野有限,看不清几个人。但上百人同时泡进来,没感觉到丝毫拥挤,可见池子之大。
陈桂:“听教习说,神稷峰的长老们用了无数珍稀药材才配出这么一池药水来,外面那些修仙宗门的弟子做梦都想来这池子里泡一泡。”
胡长生:“这池子有名字吗?”
“原本名叫洗髓琉璃池,有人觉得我们泡在这绿水池子里很像一道梁州郡的名菜翠湖肉丸汤,大家觉得有趣,就都以这道菜名来称呼这池子了。”
“嗯,确实有趣。”
见胡长生没有太大说话兴致,陈桂说道:“眯会儿吧,教习说泡的时候进入到心神放空、物我两忘的境界,药力吸收效果会更好。”
“嗯,眯会儿。”
两个人头枕池边,眼睛刚阖上没一会儿,水花声响,有人走了过来。
“长、长生……”声音怯怯,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