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初现,离考核正式开始尚早,广场上的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九座高台被密密麻麻人群环绕,犹如海中九座孤岛。
今天是灵童招录最后一轮考核,夺珠团战!
此轮考核胜出的前三名,其属地府县所有灵童都将被收入清元宗,而且免除境内未来十年赋税。
是故,此轮考核不但决定了灵童命运,更关系到家乡百姓未来十年的生存境遇,最是牵动人心。
前来观摩清元宗招录灵童的修行同道已将观礼台一层坐满大半,有人正在向同伴娓娓道来:
“夺珠团战是以抽签方式,将全郡三十六府县分为九组,每组四支队伍循环对战。胜出的九支队伍再抽签分成三组,每组胜出的前两名参加下一轮淘汰。接下来将六支队伍分成两组,各自淘汰掉一支后,剩下四支争夺录取资格的前三名。
统计下来,如果最终能够进入前三,则要在三天时间内全力以赴进行十场对战,如此严苛的考核,别说是十岁以下的孩童,就算是以成年人来衡量,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但也正是如此,才使得最终录取的灵童无论在个人素质还是团队配合上,皆是上上之选。”
那人停顿一下,脸上露出感慨之色,继续说道:
“清元宗能称霸东神洲修行界数千年,这套灵童选拔规则关系甚大。其目的与其说是考察灵童心性与配合,不如说是从入门开始便有意植下集体至上的种子。
历史上,清元宗曾遇到过几次强敌入侵,全赖门内弟子不惜个人生死才安然度过。同样情况如果换成其他修仙宗门,其弟子见到自身有殒落危险,恐怕早就做了鸟兽散。
修行界流传‘阎王好惹,清元难缠’,说的便是清元宗弟子极度抱团的行事风格。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清元宗成为天下灵童最想加入的修仙宗门。灵童如鲫,有了数量支撑,清元宗尽可以挑选心性、禀赋最为优秀的掐尖录取,其他宗门只能挑他们剩下的。
弟子素质决定宗门实力,此消彼长,强者恒强,数千年积累下来,清元宗实力始终不坠,地位自然稳固。”
那人同伴疑惑道:“师父,按你刚才所说团战规则,最终录取的团体实力最强,但并不一定个人实力最强,说不定落选的那些府县里有个别灵童实力更强。如此一来,清元宗岂不是有遗珠之憾?”
“你想到的清元宗又怎么会想不到?”那人喟叹一声,解释道:
“昨天结束的分蘖考核正是弥补这一漏洞所设,清元宗不会允许任何一名天才灵童落入其他宗门之手。只要不是天才灵童,其他灵童即便资质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要知道,在没有进入宗门正式修炼之前,所谓资质也只是资质罢了,并不代表最终的实力,实力强弱还是要看以后的修炼进度。
清元宗底蕴深厚,功法繁多,宿修高手如云,对新入门弟子的培养又向来不惜血本,即便是资质稍差,在清元宗门下修行也会实力突飞猛进,远超同等资质下拜入其他宗门的灵童。”
同伴听了恍然大悟,继而心生侥幸,因为自家宗门和清元宗相隔较远,不会受到这个庞然大物卧榻之侧的威胁,只是以后碰到对方弟子要万分小心和客气才行。
那人又道:“所以,你现在知道章国其他修仙宗门为什么都要等到清元宗招录完灵童之后,才开始招收弟子了吧?章国境内的灵童,就相当于清元宗的庄稼,十年收割一次,谁要是敢在他们之前提前招收灵童,那就是虎口夺食的找死行为,须臾之间毁宗灭门。”
章国是位于东神洲中部,幅员广阔,尊清元宗为上宗,羁縻周边诸多小国。境内新生婴儿用“灵水”点眉后如果出现灵水变色征兆,即为灵童,登记在案后统一迁到县治所在,由官方供养,以备将来参加十年一次的灵童招录。
成为清元宗灵童只是第一步,以后如果勤勉修行得以成为清元宗正式弟子,则其家族将永不纳赋,原藉官员也将得到朝廷相应嘉奖。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道理。
灵童得天眷顾,数量稀少,以何忱风所在的盘蛇县为例,全县人口二、三百万,十年下来也才发现九名灵童。
整个屏南郡三十六府县,盘蛇县的情况并不算最差,有些人口较少的偏僻府县,十年也才得五、六个灵童。还好夺珠考核设了五人之限,否则这些府县恐怕连上台参试的人数都凑不齐。
至于那些确实凑不齐团战灵童人数的府县,经过朝廷允许后,可以与其他人数较少的府县合成一队,如若夺得名额,则未来十年税赋征收减半。
盘蛇县在历史上曾经夺得过两次名额,不过最近一次已经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今年是何忱风第四次率领境内灵童来到郡治所在的安平城,前三次自然是失望而归,但今年不一样,今年他有胡长生。
苦熬四十年,他终于等来了调离盘蛇县的绝好机会。
“长生啊,你渴不渴,我让人准备有槿花蜜糖水,要不要喝点?”
“长生啊,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拿。”
“长生啊……”
不厌其烦的询问暴露了何忱风平静外表下的内心紧张。
他在那个四季潮热、蚊虫滋生的瘴疠之地实在是呆够了,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去了那里一待就是四十多年,头发都熬白了。
这次如果失败,他就只能安心认命老死在那里。自己活到这个年纪倒是无所谓,但儿孙还有未来,他不想让他们永远困在那个看不到希望的边陲之地。
覃涛用胳膊肘捅了捅胡长生:“大人在问你话。”
胡长生往嘴里丢了个豆子,咬的嘎嘣脆响,“别理他,他已经魔怔了,我很怀疑等咱们拿到了名额,他会变成第二个范进。”
覃涛纳闷:“范进是谁?”
“一个想当官想疯了的糟老头。”
“哦。”覃涛仰起脖子瞧向何忱风,只看到下颌一丛灰白干枯的胡须,“确实很糟。”
何淼淼朝他身上踢了一脚,怒道:“你说谁糟?”
“呃,”覃涛眼珠一转,一手揉屁股一手指天上,“我是说天气要糟!你看天边正飘来一朵乌云,搞不好等会儿要下大雨!”
“哼!”何淼淼是何忱风的孙女,五行亲水,等会儿也要上场。
胡长生抬头左右看了看,小手拍了拍身材高大面相凶狠的壮汉大腿,“石叔。”
石叔低头,脸上笑出褶皱,“长生,有什么事?”
“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后天比试结果出来,你帮忙看着点知县大人,要是发现他有发疯的征兆,就赶紧狠狠给他一耳光,打的越重越好。”
“啊?!”
“长生,我哪里得罪了你,干嘛害我父亲!”
石羊也是上场五人之一,五行亲土,九岁过半,在盘蛇县全部九个灵童中年龄最大。
“石羊,你错怪了长生,他是怕我狂喜之下迷了心窍,想让你爹用一记耳光打醒我。”何忱风帮忙解释了一句,然后赞叹道:“唉,长生这孩子就是聪明,防患于未然,什么都想在了前面。”
覃涛朝何淼淼笑道:“淼淼,你听听,这话是你爷爷说的,长生叫石叔打他耳光,他说是在救他哩。”
“你闭嘴!”何淼淼朝他怒目而视。
“我觉得长生是在故意使坏,要不你骂他两句,我帮你。”
“再坏也没有你坏!挑拨离间,阴险卑鄙!”
覃涛神色一滞,觉得这世界好不公平,明明自己在帮她却反而被骂。
覃捕头愁眉苦脸叹了口气,皱着一年四季没解开过的浓眉道:“小涛,大人说了长生是出自好心,那就是好心,并非故意使坏。”
覃涛嘻嘻一笑:“爹,我就开个玩笑,莫当真。”
石叔犹豫许久拿不定主意,嗫嚅道:“那倒是打还是不打?”
石羊急道:“父亲,莫听长生胡说,殴打朝廷官员是要杀头的。”
“啊?!”石叔登时吓一跳,大眼瞪圆,佯怒道:“长生,亏我经常偷偷拿酒给你喝,怎么如此没良心,胆敢陷害我?”
“石叔,昨晚最后一壶玉屏春只有你在和他抢,他不坑你坑谁?”
胡长生闻声大怒:“大人,林角诬陷我!”
“林角莫开玩笑,长生心地纯善有君子之风,不会做坑人之举。”何忱风立刻出面为自己的福星正名。
林角撇了撇嘴,一脸不屑:“我倒是头一回见到向茅坑里扔石头溅别人一屁股屎尿的君子。”
噗嗤!何淼淼刻意保持的淑女形象荡然无存,赶紧用手捂住小嘴。
何忱风大为头疼的看着林角,一脸无奈。
林角五行亲金,擅攻,除了胡长生以外,在上场参战的五人中,实力属他最强,将承担主攻角色。
胡长生的作用在于祈福魇祷,自身并无多少攻击力,最终要想取得胜利,还要靠几个小伙伴齐心协力。
“哈哈哈!砸茅坑的君子!”覃涛笑的乐不可支,声音太大,引来附近人群纷纷侧目。
盘蛇县一众数十人都在跟着笑,何忱风受到大家影响,也情不自禁苦笑摇头。
胡长生老脸一红,瞪着林角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向茅坑扔石头了?”
“哼,”林角扭过脸不看他:“我只说是某位君子扔的,又没提你的名字,你不打自招急着站出来否认什么?”
“你!”胡长生被一个小屁孩儿挤兑到无话可说,脸上有些下不来台。虽然他自己在别人眼里也只是一个六、七岁大的孩童,但他心里并没有这种觉悟。
“等下到了台上,吃亏可别怪我!”胡长生愤愤道。
“长生!万万不可!”何忱风闻言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