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电波对面的姑娘声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从中听出了紧张和期待,以及,一丝隐藏得不是很好的惊魂甫定。
“我今天就有空。”
岑冬生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如此回答道。
禁师协会最出名的“封面女郎”,未来社会人气最高的女性咒禁师之一——宋雨棠,他在石楼山上救过她一命,之后发现二人都在天海大学念书,对方说等开学以后一定会报答他。
他本来已经把这事儿忘在脑后了,也不在乎宋雨棠会不会记得答谢,反正只是随手为之结个善缘,有更好,没有也无妨;
更何况,虽说距离时间不久,但中途发生了好几件实打实的大事,他实在没心思去留意这种细节……
但对方既然还记得,就说明心性不算坏。
“真的?太好了”
宋雨棠的声音里透着惊喜,对方的高兴程度出乎意料。
岑冬生很快猜出来,看来她想见自己一面的理由,不止是想要道谢这般简单。
“嗯,你定个地方和时间吧。学校附近的就可以。”
“好,好的……欧芙蕾蛋糕房,就在校门口附近,那边还有咖啡和奶茶,我们可以一边喝,一边坐下来聊聊。”
……
岑冬生将东西放好后,又开车回到学校附近。
他走进蛋糕房,就看到坐在落地窗边的女大学生满面笑容地朝自己用力招了招手。
扎起的马尾辫披在身后,还戴着一顶鸭舌帽,上半身是件画有时尚花纹的宽大深色休闲体恤,袖口随意地卷起;下搭一条高腰牛仔裤,裤脚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脚踝,脚踩一双白色帆布鞋,这打扮很符合女孩的气质,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
岑冬生走到对方身前坐下,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琳琅满目的甜品,从马卡龙泡芙到千层蛋糕,应有尽有,都是年轻人喜欢的类型。
“这地方我经常来,甜品很好吃。”
她热情地介绍道,要是仔细瞧,还能发现她嘴边沾着的蛋糕屑。
“不好意思,我肚子饿,就先吃起来了。你要什么随便点,这里的美式咖啡味道还不错……请别客气,我请客。”
“嗯……”
看来这姑娘是真的很喜欢吃甜品。
岑冬生不由地瞄一眼她的肚子。
他想起封面女郎那漂亮的腹部马甲线了。
普通人的话,很难在维持那幅好身材的同时,还能继续享受吃甜品的爱好吧。
不过咒禁师的话不太一样,无论是修炼还是调动,真炁带来运动性能增强的同时,对全身性的能量消耗是巨大的。
再加上她还是《天雷无妄》的持有人,拥有着控制电流的能力,听起来就很适合减肥。
照她说的,岑冬生点了杯咖啡,随后开始品尝起甜品。
“感觉怎么样?”
“嗯,挺好吃的。”
宋雨棠似是松了口气,随后,她从自己的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红纸包。
“那个……”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青年的表情,一边将它放到桌上,推到他的面前。
岑冬生看了一眼,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钞票,不由莞尔。
先不说未来财富贬值,他早已对金钱失去了概念;就算是在这個时代,甲等咒禁师也不是能用钱请动的。不过对方毕竟还是个普通人,不知道答谢的方式,用钱最起码挺实在的。
“我和我爸妈说了,他们邀请你去做客,希望能答谢你。”
宋雨棠话说到一半,连忙补充道。
“我没有提那些鬼怪的事情,我就说我不小心在山上出意外了,是你救的我。”
“心意我领了,钱就不必了,做客嘛……以后有机会再说。”
岑冬生咬了一大口面包,轻轻摇头。
……
橱窗外人来人往,面包房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氛围安静。
宋雨棠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她看起来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被岑冬生拒绝以后,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岑冬生品尝完甜食,将咖啡杯放下,拿餐巾纸抹了抹嘴,就准备起身。
“话说完了?那我走了。”
他倒是干脆利落,但宋雨棠的状态显然没那么松弛,连忙扯住了他的袖子。
“等等……!”
“我可以等,请你有话直说。”
岑冬生的态度是平静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让女孩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上一次遇到岑冬生时,青年给她留下的印象就像是神秘高手或是专家,宋雨棠自然不敢真的把人当成同龄人来对待,所以她的表现很老实。
“那个,关于岑同学之前提到的‘咒禁师’……”
或许是紧张,女孩没有看向他,而只顾着盯着自己的手指,
“……我有没有可能是?”
“哦?”
总算听到了有意思的话题。
岑冬生的嘴角微微上扬,重新坐了回去。
“说说看吧。”
“好。主要就是最近这段时间……”
……
宋雨棠和他提起了最近总是被“电到”的情况,频率越来越过分,之后又将昨晚的遭遇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觉得我们寝室……现在正在闹鬼。”
女孩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像是身体还在发冷,谈起这事的时候,她的神情流露出疲惫和恐惧。
“昨天晚上我就逃出来了,到现在都没敢回去……”
岑冬生一边听,一边开口问道。
“所以,你是靠着这股电流,挣脱了鬼魂的束缚?”
“我想是的。我在想,这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潜藏着的能力?”
当然。
岑冬生几乎可以百分百地确认,这是天生拥有命禁之人即将觉醒时的征兆。
据他所知,宋雨棠的命禁是《天雷无妄》,对应的是周易六十四卦之一的无妄卦。
类似的命格有八八六十四种,和号称“天生圣人”的《无有障碍》一样,六十四相不是这个时代才有的命禁,而是有着久远历史的著名命格。
严格来说,如今的他距离这个水平亦相差不远,所以眼前这个人完全有资格成为他的帮手……起码是一段时间内的帮手。
主要是命禁培养起来方便,不需要考虑找鬼怪炼化和破格的事情,只需要一定时间的适应性锻炼,他估计不超过两个月,宋雨棠就能成为一位精锐的甲等咒禁师。
不说固定队友的事情,这样一位人才若是放着不管,着实有点可惜。到时候引荐给知真姐和清颜妹妹也不错,他知道后者正在尝试建立自己的势力,这都是令人欣慰的尝试。
当然,主动权这事儿看个人欲求,现在着急的明显是对方,所以岑冬生没有表现得“求贤若渴”,他不动声色给出了选择——
“所以,你是想成为咒禁师?”
岑冬生的态度很直接。
“欸?”
宋雨棠吃了一惊,在反应过来后,她立刻点头。
“是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最起码要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她说。
“我可以给伱两条路。”
他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条,是我给你写份介绍信。你直接去和超工委的人联络……对了,超工委就是国家专门负责相关事务的部门。”
“是这样吗,原来……”
宋雨棠屏住呼吸,她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成真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另一条,是我来亲自培养你。”
“区别在哪里?”
“区别在于我个人对你的用心程度。选择第一条路,我不会再管你的事情,你在这方面和未来都由别人来负责。”
“而第二个选择,我会成为你的师父,但你得听我的话。我需要尽快培养出能帮得上我忙的人。”
……
宋雨棠没有回答,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有些迷茫。
对她来说,要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做出选择,显然不是件容易事。
岑冬生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
“至于你说的寝室闹鬼的事情,知道起因吗?”
宋雨棠蹙起眉毛,开始回忆起昨晚的经历。
她先是嗅到了古怪的气味,但室友们却都没有注意到,至于起因——
“好像是一盒面膜?”
她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面膜?现代的人工物?
岑冬生还以为是被无知的普通人带过来的某种阴炁残留之物,吸引了浮游灵呢,这种情况是最常见。
既然不是,就说明这事没那么简单。
有点意思……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接触到全新的世界,不放心的话,就亲眼去确认吧。”
他将心思收敛,抬起手指。
“先让你感受一下属于咒禁师的视野。”
在宋雨棠反应过来之前,青年轻轻拍击了一下她的前额,精准命中眉头间连线与前正中线之交点处——
“……?!”
她能明显感受到一股无形气流顺着眉心涌入,贯穿天灵。
体内那一直无意识压抑着的暴躁电流,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宋雨棠还没来得及慌张,就发现这股能量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到处乱窜,就像被河道和堤坝暂时“驯服”了的凶猛河流,顺着预定的轨道奔涌而行。
宋雨棠头一回清晰地感受到了“生物电流”的存在,发现它正迎合岑冬生注入的“气流”,沿着眉心向上。
一内一外、一唱一和,两股气流交汇之间,她觉得自己的整个天灵盖都打开了……
但女孩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反而是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思维清爽灵敏,比抹了好几罐风油精还管用。
“这,这是……”
宋雨棠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环顾四周。明明视力没有改变,她却有种“世界变得更清晰”的感觉。
“我刚才用真炁刺激了你的印堂穴。”
岑冬生慢悠悠地解释道。
“印堂,又称‘天目’,自古以来就是口中的‘第三只眼’的象征,这并非单纯的妄言,经解剖学发现,人体在这个位置有退化的视网膜。”
“第三只眼……?”
“不错,或者可以用你可能更熟悉的称呼:‘阴阳眼’,开启它,算是成为咒禁师的第一步。”
踏入咒禁师道路的大门,需要解开两道人体内的秘藏:一处是丹田,一处则在印堂。
前者是将人体内的阳炁转变为真炁的开端,后者则是修炼灵觉的开端;而“真炁”和“灵觉”,正是一切咒禁师修行的基础。
只不过,炼化真炁需要静坐冥想,需要运转周天,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掌握的;
灵觉就不一样了,民间自古以来就有阴阳眼的传闻,属于半只脚踏入咒禁师范畴。未能学会真炁运行,就先有了模糊灵觉,算是这类有天赋之人野蛮生长的常态。
“阴阳眼?我现在能看到鬼了?”
女大学生捂着额头,惊讶不已。
“其实,之前的你在特定情况下一样能看到,只是现在更加稳定。不止是鬼,一切由于阴阳不平衡所导致的异常,都能‘观察’到。”
岑冬生敲了敲自己的眼角。
“所以,如果你真的在别处撞鬼了,或者看到不好的东西,用这双眼睛就能瞧见,到时候就赶紧远离吧。”
……
“谢谢,谢谢你!”
宋雨棠千恩万谢。
“太感谢你了,岑同学!”
岑冬生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微微颔首。
替人开眼这事儿,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
不过嘛,卖人情就是这么回事,雪中送炭就是要比锦上添花强。
岑冬生放下杯子,再度起身,这回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至于要选择哪条路的事情,你就回去以后慢慢考虑吧。”
*
宋雨棠最后会选择哪条路,他猜得到。
综合此人的性格,以及她目前的处境,岑冬生觉得自己已有十成的把握,十成。
经过姐妹修罗场的试炼后,岑冬生发现自己为人处世确实变得淡然了,也更加自信。
他现在就是钓鱼的姜太公,愿者上钩。
不过,就算是他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在隔天后的晚上,他又一次接到了来自宋雨棠的电话:
“岑,岑同学,你现在在学校吗?能不能请您来我们宿舍一趟,就在东校区的17号楼……”
女孩的声音微微颤抖,混杂着紧张,她似乎正快步行走在走廊上,电话对面能听见嘈杂的背景音,像是有不止一位女生在惊恐地尖叫。
“什么事?”
“就是……”
宋雨棠压低了声音,停下脚步。但就在这一瞬间,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紧张地大喊起来,声音都变形了。
“——师父救我!”
感觉她像是把“师父”这个词在脑海里念叨了无数遍,于是这会儿才会完全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喊出这种话。
……听起来有点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