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本来只是想在床上眯一会儿,结果一觉竟睡到了黄昏,还没等醒来之后的迷糊劲儿过去,就闻到了一股子肉香,他立马蹦起来冲出了房间。
只见小院的空地上围坐着一群人,除了姐妹俩和刘铁,还有三位监军,以及一位身穿武官袍服的年轻男子。
他们中间放着一个火盆,火盆上方支着一口铁锅,锅里的汤汁煮得咕咕作响,升腾起诱人的热气。
月儿最先看到周宁,随即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公子快来,肉汤马上就要煮好啦。”
韩初命紧跟着起身道:“周大人睡得可好?”
“还行,嘿嘿,煮的什么呀?”
云儿笑眯眯的答道:“是刑大人带来的松鸡和野兔,还有一种果子。”
周宁这会儿的确是有些饿了,便快步走到锅边瞧了一眼,然后愣了愣道:“土豆?”他只知道土豆是外来物种,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国的。
刑慎言闻言更为吃惊,因为这些土豆是他三个月前回京述职的时候,私下里找司苑局的朋友买的,而司苑局里的土豆又只供应大内宫廷,绝不可能向外出售,所以在皇宫之外极难见到。(司苑局专职为宫廷种植蔬菜水果,土豆的种源来自于番邦进贡。)
若不是为了巴结周宁,他还舍不得拿出来吃呢,想不到一眼便被认了出来。
他忍不住问道:“周大人见过此物?”
“见过。”周宁木然的点了点头,心下腹诽道:土豆谁没见过?我上辈子还种过呢。
胡嘉栋赶紧来了一个马屁:“周大人果然是见多识广,佩服佩服。”
青年武官是跟着三位监军一起来的,见堂堂御马监的监军都捧着这个小官,哪还会傻愣着,他也连忙拱手道:“周大人,幸会幸会。”
周宁笑着回礼道:“幸会,呃…阁下是?”
“在下孙得功,王化贞王大人麾下中军游击。”
王化贞?呵呵,又是一个臭名昭着的人物。“孙得功”这个名字好像也有点熟,但印象很模糊。
周宁把两个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淡定的落坐于姐妹俩中间,月儿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公子,这个土豆真的是长在地里的吗?”
“对啊,要不然怎么叫土豆呢?”
“可…可它长得这么圆,我还以为是结在树上的果子。”
“傻妞,你别看它长得圆,其实它是根茎,把它埋在土里就能生根发芽,这个季节正好可以播种。”
“公子还会农事呀?”云儿深表怀疑。
“不是本公子夸口,种土豆乃是独门绝技,一亩地随随便便都能收获几……百斤。”
周宁确实没有瞎说,他上辈子念书时经常帮父母干农活,家里种的主要作物就是土豆。他本想说一亩地能收获几千斤,但想到还存在育种的问题,便改口称几百斤。
大伙儿都没吱声,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詹事府正字尤善种地?说出去也没人信呀。
周宁环顾了一圈众人,感受到的全都是质疑,他突然生出一种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便朝刑慎言挑眉道:“刑公公还有土豆没?”
“有,只是没多少了。”
“给我几个就行,等到八月份我请大家吃土豆大餐。”
月儿眨巴眨巴眼睛道:“公子要种土豆?”
“种一点儿试试呗。我跟你讲,土豆的吃法可多着哩,等到收获以后我慢慢教你怎么做,保证你会喜欢的。”
月儿开心的点了点小脑袋,她觉得主人这是在宠自己,心里宛如被蜜糖塞得满满的。
这一刻她很想和主人一起煮饭做菜,不管做出来的东西好不好吃都不要紧,她喜欢的是那个过程。
周宁想到的当然不光是美食,土豆是出了名的高产作物,而且种植时间比较短,拿来充作口粮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恰巧撞上了,土豆尚未在华夏土地上普及的当口,这种白捡的种田流绝技若不利用一下,那也实在是太可惜了。
“刑公公,你的土豆从哪儿来的?”
刑慎言朝另外两位监军看了看,不尴不尬道:“在…在司苑局买的。”
周宁想了想道:“宫里的四局?”(明朝内廷有四局八司十二监,总共二十四个衙门。司苑局就是四局之一。)
“对。”
“哦,那我干脆让魏公公寄一些过来,就不劳烦刑公公了。”
三位监军相互看了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礼监秉笔找司苑局要几袋土豆肯定没问题,但会不会有点小题大作了,秉笔大人的面子也忒不值钱了吧?
哎…算了,这种事儿也轮不到咱们几个插嘴,把这位爷伺候好就成。
孙得功不知道“魏公公”指的是谁,他也不关心,反正京城里的大人物轮不到他去巴结,眼下他只需要把王大人交代的事情办好就成。
“周大人,在下有一件公事要和你商量。”
“孙将军请讲。”
“抚台大人拨给我一营杂兵,专职开采石灰和伐木,不知石灰和木材带回来后该怎么做?”
周宁知道这是为生产水泥收集原材料,便将后续需要完成的准备工作娓娓道来,比如修建土窑、挖掘沉淀池。
工作谈完肉汤也炖好了,满院子都飘散着熏肉的香气,几个人围着铁锅大快朵颐起来。
云儿有些不习惯如此随意的用餐方式,端着小碗躲在主人身后细嚼慢咽,月儿则要放得开一点,时不时帮主人夹肉盛汤,脸上一直维持着淡淡的微笑。
三位监军频频举杯,把气氛烘托得很是融洽,仿佛在座的都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孙得功的注意力一半在锅里,一半在姐妹俩身上,他知道自个儿没戏,但还是禁不住浮想联翩,恨不得能将周宁取而代之。
只有刘铁最专一,专一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这辈子他第二次吃得如此痛快,上一回还是在新婚那晚。
周宁表现得仍旧很随意,不停与三位监军推杯换盏,可实际上他越喝越清醒,只因慢慢回忆起了“孙得功”这个名字在史书里的记载。
不急,慢慢来,辽东之行才刚开了个头,不怕坑不到李永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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