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岳是鹿善继的别号,此人比孙承宗恰好小了一轮,即十二岁。
他不是东林党成员,官也做得很小,但人品却比东林党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正直的多,是无党派人士中少数几个毫无瑕疵的清流,因此被孙承宗引为知己。
两年前,他因挪用“金花银”充作军饷而惹怒了万历皇帝,被贬到地方上做了一名小吏,此次是受了杨涟、周朝瑞等人的举荐,又官复原职,交接完工作后刚刚返回京城。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孙承宗想起与盐商王世安的闲谈,又知鹿继善曾任户部山东司主事,且专职盐法,便开口问道:“乾岳可知山东盐务,每年能给辽东提供多少饷银吗?”
“我主事山东盐法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哪儿知道如今能供给多少辽饷。”
“那八年前是多少?”
“十六万三千两左右。”鹿继善答完瞅了瞅好友,接着轻笑道:“听说恺阳兄参知辽事,是不是想从山东盐务中多掏些饷银出来?”
孙承宗露出一副无奈的笑容,叹了口气道:“去年山东的巡盐御史才收上来了十一万八千两银子,今年要是能收到十三万两,我就谢天谢地了,怎敢奢望超过十六万两。”
盐税越收越少本也不是怪事,盐务向来是贪墨的重灾区,加之近些年私盐愈发泛滥,想增加税收的确是在天方夜谭,这不是杀两个贪官,或剿灭几群私盐贩子就可以根治的。
鹿继善思索了片刻道:“我回京还是任户部河南司主事并署广东司事,恺阳若为辽饷犯难,不若改任我为山东司主事,继续负责盐务。”
“哎…盐务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整治好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广宁的防务问题。”
“朝廷不是已经增派援兵了吗?”
鹿继善从未接触过兵事,以为只要增加军队数量,按时发放粮饷,就能抵御住女真人的进攻。
孙承宗抿了抿嘴唇道:“乾岳来兵部职方司任职,如何?”
职方司是兵部里最累的衙门,它的主要职责包括:绘制地图、设置兵屯、巡视边境城池修缮,巡视操练、缉拿逃兵、整肃军纪等等。
油水没多少,干得还全是得罪人的苦差事,整天与丘八们打交道,跟风流名士的形象一点儿都不搭边,约等于工地上的甲方项目经理,但又没回扣可拿。
领导要收拾谁,就把谁丢进职方司,美其名曰到基层去锻炼一下,实则永远也看不到出头的机会。
然而鹿善继却连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小弟愿往广宁履职。”
孙承宗先是一愣,旋即似笑非笑道:“乾岳说的可是真心话。”
“哈哈哈,恺阳兄不必试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进京后已听说建奴凶悍,短短数日便连夺辽东四座重镇。既然边患严重,我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为国效力,岂有趋利避害之理。”
“那好,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孙承宗命仆人取来周宁制作的水泥样品,和用样品沾粘的砖头放在桌面上,接着道:“这是前日一名官员献上来的炭烧粉末,据其称此物可以替代糯米作为筑城的辅助材料。老夫按他口述的方法试用了一下,乾岳请看,这石砖的粘合处严丝合缝,虽才放置一天,但经火烤加热后已相当坚固,的确不逊于糯米。”
鹿善继常年与钱粮打交道,立即意识到这种粉末能为朝廷节省一大笔开支,忍不住欣喜道:“此种粉末好制否?”
“那个官员说好制,用草木灰和石灰即可,若再加入少许砖瓦粉末,效果会更好。”
“此人现在何处?不如把他叫来详细讲解一番。”
“呃…被我派去广宁监督防御工事的建造了,前日走的。”
孙承宗的语气有点尴尬,他要是知道“原始水泥”这么好用,肯定不会让周宁随军赶赴广宁,至少得当着他的面再做些水泥样品出来,才会撵到前线去做监工。
鹿善继连忙追问道:“此人姓什名谁?也在职方司任职吗?”
“他叫周宁,并非科举出身,而是一名道士。此前陛下曾召他进宫卜卦,因其算得准,所以被陛下赐了个詹事府正字的官职。后来我让工部的郎官对其进行了考校,确有土木建造方面的才能,所以就将他调来职方司协办。”
“有无功名都在其次,朝廷缺的正是这种人才,我一开始在山东巡盐时也对盐务一窍不通,全靠那些制盐的灶户点拨,才知晓其中的关节。”
鹿善继越说越激动,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继续滔滔不绝道:“若是以草木灰和石灰做原料,那要大量生产就不难,以后也不用再专门划拨一部分农田种植糯米,将这些农田改种黄米,还能增产许多口粮。如此一来既能为百姓减轻负担,又省去了运送糯米的人力和物力,实乃大善。”
孙承宗微微点了一下头,他想得更远:
周宁这样的人才要予以保护,若被客氏牵连而遭贬谪就太可惜了,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将其笼络过来,拉入己方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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