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来了,女真军队摆好阵势后按部就班发起了炮火攻势,隆隆的炮声不间断的响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粘土夯筑的墙体轰掉了一块,堡垒的正面出现了一个丈余宽的缺口。
赵率教要在高处观察敌情,便没有离开城楼,他先命令张明先和冯大梁带领士兵去抢修缺口,再请周宁带上一队他的亲兵去后门督战,若遇逃跑的士兵格杀勿论。
之所以要如此安排,是因为辽阳战役时冯大梁是最先逃跑的几个将领之一,不值得信赖,而从周宁此前的言行上看,至少不是一个怂包。
林台军营和白石坡军营到葛家堡都只有不到三十里路程,赵率教相信友军很快就会赶到,届时女真人想不退都不行。
其实周宁心里也很虚,经过马厩时他就在想要不要趁机闪人,但张贤和刘铁都认定只要军心不乱,葛家堡一定能守住。
要跑昨晚就该跑,现在跑等于是在帮女真人的忙,与汉奸何异?
周宁看了看那群顶着炮火抢修墙体的士兵,一咬牙便把随身携带的短刀抽了出来,冲着督战的亲兵吼道:“今日只许从正门杀出去,有敢靠近后门者,杀无赦!”
“是,大人。”立于门前的一排亲兵同时抽出了战刀,扯着嗓子应了一句。
整齐划一的声音带着肃杀之气,不管有没有震慑住想跑的人,反正给所有负责督战的人都鼓足了勇气。
张贤想起了当日在沈阳城中的情形,立时升起一股豪情,脱口而出道:“大人请放心,建奴若破城,卑职拼死也会护你杀出去。”
周宁冷冷一笑,厉声喝道:“报效朝廷正在今日,此战…必胜!”但他在心下暗自腹诽道:妈的,刚才不是还说守得住吗,怎么就城破啦?你小子说话到底有没有谱?
“必胜、必胜!”督战队再次高呼。
刘铁也跟着装了装样子,接着凑到周宁身旁,压低声音道:“大人,这仗不一定会赢,却肯定输不了。”
“哦?何以见得?”
“建奴的步兵才来这点儿人,不像要拼命的样子,他们只要不拼命,就跟我们差不多。”
周宁小声问道:“战斗力差不多?”
“呃…是跟我们一样怕死,怕死就不会玩命攻城,等我们的援兵一到,他们肯定撤退。”刘铁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石子,神态看上去非常轻松。
“那你估计我们的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不知道,再等会儿吧。”
周宁淡定的点了点头,心里稍稍放松了一点。
炮声又持续了一柱香时间,翁城的外墙也被轰塌了,女真人的步兵方阵开始缓步前进,骑兵则散开了阵型,尾随在步兵方阵的后方。
明军的伤亡很少,总共也就十来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被炮火打得有点伤士气。
赵率教一声令下,过百支箭矢以四十五度抛物线角度射向了敌人,虽然能勉强射进敌人的方阵,可箭矢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够,造不成多大威胁,顶多就是延缓一下敌人的前进速度。
援兵怎么还没到?
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周宁,也困扰着赵率教和女真人,赵率教等着友军来解围,女真骑兵想的是冲一波明军的援兵,好割些首级回去领功。
毕竟女真骑兵攻不了城,可在野战时虐一虐明军骑兵还是很有把握的,1打2乃至1打3都没问题。
倒不是说明朝骑兵的战马或兵员素质比女真人差多少,单就是被打怕了,无论军官还是士卒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这一点还可以从双方首级的赏赐金额上得到侧面印证:
女真士兵拿一颗明军首级能换一头小牛犊,大概值10两银子左右;而明军士兵拿一颗正宗的“金钱鼠尾”能领50两赏银,当然这是没被上官克扣的价格,克扣之后就只有25到30两之间。
也许有人会问50两会不会太高?
呵呵,你以为你占了朝廷便宜?其实朝廷早就算得清清楚楚啦。
一万颗“金钱鼠尾”也就50万两银子,女真全族凑一块儿也拿不出二十万颗“金钱鼠尾”,还不到1000万两银子,才顶几年辽东的军费开支呀。
话扯远了,回到战场。
现在墙也轰塌了,明军的援兵又没来,就有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摆在女真将领的面前:到底还要不要打下去?
撤吧,约等于没有战功。
打吧,攻城的损失肯定不小。
不过考虑到只带了这么点儿人马出来,万一真的把葛家堡打下来,那的确是很大的功劳,说不定回去能封个巴图鲁什么的。
只可惜炮弹用完了,否则把堡垒的正面再轰几个大洞的话,明军没准儿自个儿就溃散了。
经过一番纠结,女真将领决定攻一下试试,反正死的都是投降的汉人,又不会损失女真健儿,没啥好在意的。
令旗一挥,第一个步兵方阵冒着箭矢发起了冲锋,山呼海啸般涌向了城墙的缺口,第二和第三个步兵方阵随即变换了阵型,貌似也要发起冲锋。
赵率教见状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在留下一个亲随指挥弓箭手后,他赶紧跑下城楼,亲自带兵迎敌。
张明先的反应也很快,他二话不说就扔下了手里的沙袋,拔出战刀径直冲向城墙的缺口处。他知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怂,他若是露了怯,士兵们只会比他躲得更快,那后果不堪设想。
冯大梁偷偷朝身后望了一眼,见周宁带着二十多人的督战队守着后门,他也把心一横,抓起长矛便朝缺口冲去。
他明白战败或逃跑都是死路一条,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拼命,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干就完了!
女真军队的第二个步兵方阵开始冲锋,他们的目标是翁城的缺口,想从这里冲进内城几乎不可能,却可以有效牵制弓箭手的火力,为主攻方向减轻负担。
他们会死得很惨,但没有办法,只因他们在女真将领眼中和牲口没有区别,怪就怪他们当初选择向野蛮投降。
喊杀声在葛家堡的上空徘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即使站在两百多米之外的周宁都能闻到。
他将手里的刀柄越握越紧,第一次生出了热血沸腾的感觉,恐惧与疯狂在他心底逐渐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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