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洛承风的人花了三天时间才把林子里的尸骨都挖出来。
二十三具白骨被运回衙门,六名仵作用了三四天才收拾完。
这些人死法不一,有些是被打死的、有些是被毒死的,还有些从遗骨上找不到任何痕迹,死因永远成了迷。
魏管家咬定不肯承认这些人的死与自己有关,只说洛承风社局陷害、屈打成招。
洛承风知道此人骨头硬,一边派人调查他的背景,一边点灯熬油地跟他耗。
诡异的是,南林埋尸案从发生到现在,物议沸腾,可郭县令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始终不曾露面。洛承风几次派人去请郭县令,对方都闭门不见,仿佛魏管家不是他家里的人,仿佛这件事根本就与他无关。
洛承风写的案情条陈和批捕申请表文也好似石沉大海,发出去后就再没回音。
洛承风亲自去了指挥使的明德堂五六次,都没能见到指挥使大人。
第十日,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也是长公主的女婿——闻人志远,终于出现在清风堂。
洛承风抱拳恭迎:“指挥使大人!”
“嗯。”闻人志远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清风堂正位落座,身后一名随从迅速奉上热茶。
闻人志远细细拂去茶沫,抿了一口,方道:“南林埋尸案进展如何?”
“启禀大人,目前疑犯还是不肯招供,属下想去搜查他的住所,看能否找到更多线索。”
“他的住所?他住哪?”
“他是宝庆县令郭良平的管家,住在郭县令的私宅。”
“你意思是你想去搜人家郭县令的私宅?”
“正是。”
“糊涂!你现在根本没有证据,怎么能去搜查一个朝廷命官的宅邸?这是大罪,知道吗?”
“大人,涉案嫌犯是郭县令家仆,如果没有郭县令授意,一个私宅里的管家,怎么敢下手杀死二十三个人?”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人是他杀的?”
“他亲自去的南林挖尸,而且连挖两具,这证明他知道那个地方埋有尸骸。卑职当场问他话,没问几句他就动起手来,见不敌卑职,他就出言挑衅,试图激怒卑职杀他泄愤,以上种种,皆可证明他心中有鬼,并且在保护幕后之人。”
“你所说的没有一句可以直接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更不能证明他背后是有人指使的。”
“正是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所以卑职才向大人上表,希望可以去搜查郭县令宅邸,并审问郭县令。”
“你没有证据就去搜查一个七品命官,这事若是传开,你知道我会被那群御史弹劾成什么样子?”
“……可是……”
“你去了郭县令家,就一定能搜到证据,钉死郭县令杀人?”
“……自是不能……”
“不能你跟我废个什么话!查案不是你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查得明白的!你这样莽撞,叫我怎么放心培养你?”
“……可是卑职……”
“可是可是,别可是了!我看你审了这么多日也审不出什么名堂来,这样,你把卷宗归置归置,这个案子转去京兆府吧。他们专办刑案,经验和手段都比你丰富得多,若这姓魏的真杀了人,京兆府定不会让他逃脱。”
洛承风沉默了。
像这样涉及二十三条人命的大案,确实应该转入京兆府。在刑案方面,五城兵马司主管抓捕贼盗,偶尔管些人命案,那也多是简单明了的、死伤个别人的,像这种死亡人数众多、案情重大的,转入京兆府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洛承风低头拱手:“卑职明白了。”
他是很不甘心的。
这么多年,多少件大案从他手中被拿走,不是拿给其他副指挥使,就是拿给其他衙门,理由总是合理且充分的,功劳总是别人的。
留在他手头的大案不是没有,但都是一点破解的端倪都未有的。那些案子几乎成了他每年考绩必被诟病的污点,是他能力不足的证明。
南林埋尸案从挖出尸骨到现在,过去十天还没被拿走,是从未有过的,他还以为终于有一件大案可以由清风堂来侦破,可没想到,指挥使的大手还是伸了过来。
洛承风很不甘。
他替自己不甘,也替手下的兄弟们不甘。
他拼着得罪人也不肯留那些有关系没能力的,就是为了实现心中的公正、让有能力的人可以脱颖而出、获得应有的待遇,可结果是,他自己被频频刁难,他手底下的兄弟们也跟着受罪。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
闻人志远刚离开没多久,京兆府的人便来了,魏管家、二十三具尸骨还有为数不多的案牍被尽数转走。幸好飞鸿当初老实交代了法术的实情,让三娘提前解除嫌疑,否则,恐怕这次她也要跟着去京兆府。
又过三日,京兆府传出消息,案子破了,死者全部都是郭县令私宅里出去的人,魏管家承认所有人都是他杀的,原因是贪图他们身上的钱财。他背着郭县令把这些人赶出郭府,再在半路谋财害命,埋尸南林。
听说郭县令得知真相后痛心疾首,花了几百两纹银给这些人的家里抚恤,还亲自去京兆府痛骂魏管家,要他给死去的人偿命。
魏管家被郭县令骂完,幡然悔过,在牢里用一根腰带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京兆府虽然监管犯人不力,但是破案神速、还了二十三条亡魂一个公道,获得左相嘉奖,办案的从官到吏都得了赏。
……
飞鸿到达清风堂时,看见洛承风在堂上的落寞身影,一时没想好怎么开口。
“你来了,”洛承风抬眼,说话的声音有点哑,“这个单子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画个押,春三娘今天就可以出狱了。”
“大人,您还好吗?”飞鸿走上前,接过单子,并没有着急去看,而是满眼忧虑地盯着洛承风。
“我当然好了,你没听说吗,案子破了,魏管家认罪了,呵,我高兴着呢。”洛承风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