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大街上横七竖八躺满蜀军的尸体,最后幸存的七八百人聚集在城墙下正拼命要往城门突围,邓芝小腿中了一箭被两个士兵搀扶着,张飞又被许褚缠上了。
这时候许褚若想斩杀张飞完全能做到,但阿茉的命令只说消灭这支蜀军,没想要张飞的命。
让梁东打开城门放赵云等人进来是假,实际是要放张飞离开,然而他能走却没有任何想走的意思,打不过许褚他便冲去唐军阵中胡乱砍杀。
这时候的张飞已经接近强弩之末了,被他斩杀了两人后,几个士兵冲过来合力将他围住,张飞有点挣脱不开,身上连挨了两刀,许褚怕他被砍死,驱马过来又和他单挑。
两人又斗了十几回合,见张飞还不肯逃,许褚直接说道,“阿茉没想杀你,你赶紧走吧!”
张飞冷冷一笑,“不需要她怜悯!”
“她原本就只说放你一人……”
许褚试图解释,张飞打断他,“无需为她寻借口,我张翼德今日不小心入了她的陷阱,认栽了!”
他的丈八蛇矛方才已经被打飞了,他拔出腰间佩剑,一声大喝,直接下马一拍马臀,让坐骑去冲许褚,他趁机窜进堵在前头的唐军人群中,死命要为蜀军杀出一条生路。
赵云见张飞这般作为,驱马过来说道,“他是在故意寻死!”
许褚自然也看出来了,临行前阿茉特地交代放张飞离开,除了个人原因,也是因为张飞是刘备最重要的人之一,若是死在唐军手上,刘备必会留在汉中和唐军死磕到底,以唐军目前兵力,刘备若真以死相拼,最后可能会两败俱伤。
“怎么办?”许褚没了主意,转头询问赵云。
“不如先打晕,派人把他送去石泉?”赵云说道。
许褚想起当初在蒲津掳马超的场景,点了点头,提刀便要冲过去,正和唐军打斗的张飞看见他过来,知道自己这时候完全招架不住他的攻击,又闷头闯到唐军最中间去,许褚顾忌自己人,一时却拿他不下。
这时候剩下的五六百蜀军已经退到城门附近,张飞拼尽全力砍杀,此时的他身上有多处刀伤,鲜血已经把他的战袍都浸透了。
“将军,他既有心放你,你快走,别管我们了!”邓芝见张飞身上落满了伤,快要支撑不住,大声喊道。
张飞一抹脸上血水,惨笑,“是我不听你之言,害得将士们无端丧命,岂可自己逃生?今日便是拼得性命,也要让你等脱困。”
几个蜀军冲过来为他抵挡周围唐军,张飞以刀支撑着身体歇息喘气,继续道,“伯苗,你回去告诉我大哥,不要恨,不要为我报仇,两军交战,是我自己看不清形势,执意要入关,不关她的事,她根本没想要杀我,叫大哥不要再和她作对了,最后听我一句劝,不要再管什么狗屁大汉天下,他斗不过的,曹孟德也斗不过,他们几人加起来都斗不过……”
他抬头仰望西边红色晚霞,脸上有些狰狞的表情渐渐消失,俊朗的唇边竟然勾起一丝笑意,“她是仙女下凡,凡人如何能斗得过……”
“将军……”见张飞抱着一死的决心,邓芝泪如雨下,“你自己回去和主公说,你说的话他才会听……”
张飞心中苦笑,“我曾劝过他多少回,然而没有一次他听进去了,或许只有临终遗言才能让他听进去一二。”
张飞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深吸一口气,提刀又冲出去,抢夺了一匹唐军的马把邓芝送上马背,跟着一拍马臀,那马如利箭一般撞开堵在门口的几个唐军,冲出城门。
几个骑兵想出去追击,却被许褚制止了,他看了眼已经快支撑不住的张飞,犹豫了一下,终是朝围在城门附近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放剩下的蜀军离开,跟着对张飞道,“你也走吧!”
张飞却还是不走,等所有蜀军都出了门,他持刀立于桥洞下,静静看着前方的唐军,鲜血从他的衣摆一滴滴往地上淌,在红色霞光的照耀下,他整个变成了血人一样,随着脚下的血坑越来越大,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许褚试图派人上去把他擒下,然而只要有人靠近,他便拼命挥刀抵挡。
“翼德,你这又是何苦?”许褚无奈叹道,“你这样是想让她自责还是后悔?”
张飞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我、并不怪她,身为决策者,她……这样做……没有错,我……只是想化解她和我大哥的这场争斗,如此……而已……”
许褚道,“你太天真了,以为用你一条命就能让她退兵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的命是命,我唐军的命也是命,任何人都不可能让她放弃益州,你今日死也是白死,只会增加你大哥的仇恨!”
张飞轻笑,“我……知她不会……退兵,这样做……只是想让我、我大哥退一步,她……看似柔弱,实则,她的心……比任何人都硬……”
“你错了!”许褚毅然打断他,“你以为她为何要如此辛苦打天下?你以为她喜欢做这些?她对敌人心硬,是因为她想早点结束乱世,想让天下百姓……能吃饱饭,上得起学堂,若非轻徭薄赋,早两年便可南下收兖州。”
许褚停顿了一下,轻叹道,“她只是个小女子,如果可以的话,她只想在家相夫教子,又何尝想来看战场厮杀?”
“那她……又为何要来打益州?为何要主动挑起战争?”张飞问道。
“你觉得益州能和唐国和平共处?同是大汉国土,早晚都要相争,避免不了的,你大哥发兵南阳,说是去助曹操,可兖州那边都快打冒烟了,他数万兵马却全停在武关附近按兵不动,打的什么主意?”
张飞一愣,一脸的难以置信,大哥居然瞒着自己想去谋夺雍州?
许褚继续道,“这一次只能说他二人都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你大哥忌惮唐军,不敢先动手,叫阿茉占了先机,益州他丢得不冤。”
想想李儒的为人,确实可能干出这种事,张飞缓过神苦笑,如此说来还真丢得不冤。
如果大哥那时听自己的话,不去插手兖州之事,阿茉如何能有机会趁虚而入?如果大哥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好好守着益州,天下还是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许褚道,“阿茉身为一军主帅,不能不为大局考虑,不能不在意唐军将士的性命,所以即便食言,她也必须劫留下你这些人,但是在可以的情况下,她也尽量兼顾私情,她始终记得当年在汜水关,你帮她脱困的恩情,所以临行前特地交代我要放你离去。”
张飞这会儿已经支撑不住,他拄着刀单膝跪下,十分虚弱地摇头,“来、来不及了,我……已经让、让人给大哥……留了话,他不会把我的死……算到阿茉头上……是我自己……想以死来换、换我大哥清醒……”
说完,锵的一声,手中的刀掉落地,他庞大的身体跟着仰面往后倒下。
太阳收起最后一抹光辉,他缓缓阖上沉重的眼皮,身体忽然觉得轻松起来,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桃园,耳边是兄弟三人对着一株开满粉花的桃树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在浑厚的男声中,又有一道清脆欢快的女声响起,“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