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房间里陷入沉默。
酒吧里的顾客们陆续离开,微醺比基尼迎来了全天最冷清的时段。
约翰喝了酒闭目养神,和其他几位一样,都想在这里享受片刻宁静,逃避外面升起的阳光以及空气里弥漫的焦虑。
吉莱阿德决定聊点什么。
“你记得梅娅吗?”
“额,谁?”
约翰确实没想起来。
“格里·皮尔斯的老婆,就是以前在商业街经营小吃摊的老板,你让我查梅娅出轨那事儿,还有印象没?”
约翰露出恍然的表情。
吉莱阿德没了解具体情况,也就不知道梅娅是特情局探员,现在纯粹是当做酒后话题在闲聊。
最近这段时间,有很多持枪流氓在马路上抢劫西区居民,无故打砸商铺,甚至跟食尸鬼勾搭随机敲闷棍。
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被帮派搞得家破人亡,然后抱团起来,重度改造后释放暴力,顺带着报复社会。
吉莱阿德骂骂咧咧。
“跟赛博精神病一样!”
吉诺和安洁莉卡都听说过。
约翰反而是最懵逼的那个。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乱跑,要么就是宅在改善型公寓里,底层商铺和廉租区市民的遭遇有点遥远。
“黑金帮就这样看着?”
安洁莉卡皱起眉头。
吉莱阿德摸电子烟的动作停顿了。
“我们逮着杀了好几波,但情况有点复杂……里面大部分人都是些被逼到绝路的穷苦市民,被怂恿和洗脑了,连ECPD都觉得扎手。”
安洁莉卡是想讽刺骨碴。
但吉莱阿德下意识就把自己框进去了——或许从内心深处他已经认定了自己改换派系的事实,只是从嘴巴和颜面上还觉得别扭。
他伴着稀疏的白烟讲述起调查结果。
这群家伙自称“裂隙党”。
首领绰号是杜·雷蒙。
绰号“老杜”。
真实身份是个放逐者。
“我还以为他们被流浪者杀光了。”
吉诺略微表示震惊。
白银港口战役闹得全城风雨,帮派战争爆发之前都在讨论大马士革营地——说首领南多率队攻破放逐者联盟的老巢,成为了边境之墙以内的掌权者,控制着伊甸城向外所有的走私路径。
“放逐者,食尸鬼和蟑螂,核战争已经证明了,这几样东西永远不会死绝。”
白银港口事件后放逐者残党解散。
恰好帮派战争引发恐慌。
杜·雷蒙召集城里的受害者,宣称要在帮派地盘的缝隙中点起火焰,让暴力分子和冰冷麻木的市民流点血。
“这不纯鲨币吗?”
约翰心直口快。
老杜这些话术就是小帮派的那一套,渲染恐慌氛围,趁机组建势力,在夹缝中拉着无辜市民自爆。
“准确来说是恐怖分子。”
安洁莉卡表示很疑惑。
“难道ECPD的条子们已经宽容到这种地步了?警局高层和议会竟然允许这种蠢货在城里生事。”
“鬼知道。”
吉莱阿德摇头不想管,伸手去拿酒,却被吉诺抢走了杯子。
她质问道。
“黑金帮在做什么?”
“法克……”
“我认真在问,伙计,已经有好几个姑娘跟我说起这事,街面上有店铺被抢劫和焚烧,还搞出了几条人命。”
吉诺显露出怒意。
这些情况在维托先生掌权期间从来没有发生过,帮派成员会在街面上巡逻,遇到突发情况立刻控场,而且事后都会有帮扶和补偿……
西区市民都打心眼里尊重维托。
“现在你们是屁用没有,那保护费交给鬼了吗?别跟我扯合法税收,谁都知道市政最后都要分润给黑金帮,你们就是纵容别人在地盘上搞事!”
吉莱阿德被逼得头皮发麻。
“你以为刚才那些情报是我从报纸上抄来的吗?全都是从死人嘴巴里撬的。闹事者被骨碴安排的打手给宰了,但是……”
他挠挠头,显得有些焦虑。
老杜和“裂隙党”被打击后逃出了西区,在帮派地盘的分界线上朝着全城蔓延,想要杀他就得跨区执法。
但现在是帮派战争期间。
骨碴又是那种强势蛮横的做派。
他们的人出了西区就会遭到报复和偷袭,不仅平白增加伤亡,还可能遭到枭町帮的针对。
骨碴觉得把蟑螂赶出去就好了。
他对遭遇劫难的商铺非常冷酷,跟维托先生是两个极端。
补偿和帮助是没有的。
如果商铺老板无力东山再起,甚至会被强行驱赶出去,把店面收回来重新招租,或者直接丢给下属中介公司,让连锁品牌入驻……
“真落井下石有一套。”
吉诺朝旁边啐了口空痰。
她是维托掌权时期的旧民,而且马卡欧跟教父关系匪浅,得益于哥哥和帮派的保护,没有见过太多惨绝人寰的案例。
安洁莉卡倒是见多识广。
骨碴这种模式在樱花十字街很常见,甚至城里绝大部分商业街的铺面,都是按照弱肉强食的规则在更替。
约翰也没有太大反应。
他莫名想起了网监办公室的州警。
在那群真正的阴谋家眼中,甚至连“列车脱轨”这种大型公共安全事件都可以是达成利益的手段。
吉诺还是略显天真了。
她眼中“风头鼎盛”的大马士革营地,其实在南多托管后陷入了混乱,新闻里对他们的描述浮夸成分居多。
现在营地里的收益,不过是欧洛丝分割出去的小蛋糕。
这样对比起来……
西区小范围内崛起的裂隙党,跟抢劫街边便利店的劫匪也没啥区别。
“也就那样吧。”
约翰端起威士忌浅尝。
酒水晃荡出冰块碰撞声,冷凝水湿润指间,复杂的层次在口腔里回荡,实体坠向喉咙深处,酒气则从鼻孔里喷吐而出。
他突然顿住。
“等会,我们是怎么聊到这個话题的?”
“梅娅……哦草,我给忘了。”
吉莱阿德耸肩补充。
“她老公盘了间店铺,做合成肉烧烤和墨西哥卷饼外卖,被裂隙党放火抢劫,哦,可怜的格里,中枪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女儿唇角撕裂加脑震荡,商业贷款还有一周到期……”
原来是受害者。
根据吉莱阿德的描述:
骨碴会在贷款逾期后将店面回收。
吉诺表现出关心,
“老天爷啊,梅娅呢?”
“事情发生时没在家,听说是跑银行填单子才侥幸逃脱,所以才是最惨的,等她回来的时候,店铺被烧成废墟,手里那张贷款单成为了最大的债务,医院还等着催费打款……”
吉莱阿德摇头叹息。
约翰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裂隙党能迅速扩大?
普通市民突然遭遇这种打击很难不发疯,再有人递枪和票子过来,就跟往火药里杵烟头似的,做出什么事情都很正常。
“梅娅做了最正确的决定,缴纳住院保障金,然后人间蒸发。”
“她跑了?”
问话的是约翰。
其余三人都略感惊讶地看向他。
“两三天前的事情了,包括医院在内,都没有再见过她,显而易见嘛……”
吉莱阿德不知道梅娅的身份。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曾有“出轨”史的女人没有扛住生活的打击。
【任务:何以为家】
【奖励:赏金(浮动)】
约翰眼前突然跳出文字。
他不动声色地低头沉默,在吉诺富有同理心的讨论声中咀嚼肋排。
【任务目标更新】
【找到梅娅。(未达成)】
突然有一阵略带酒气与荷尔蒙的香风吹到约翰的脸上。
他抬起头。
安洁莉卡撑着下巴撅起嘴,把脑袋凑到了餐盘斜上方。
“你要去多管闲事了,对吗?诚实些,约翰,你是不是想尝尝看,结过婚的女人……”
她露出邪笑,口红颜色偏棕。
小部分唇印被拓印在鸡尾酒杯沿上。
约翰表示无语。
“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这明显是烂摊子,吃力不讨好,伱沾上就是浪费时间和金钱,梅娅家请不起你这级别的雇佣兵。”
安洁莉卡把手从卫衣里伸出来,做过美甲的手指伸直,随着她的话语在桌面上打圈。
“看看你,约翰,住高级公寓,开顶配豪车,吃穿用度都需要钱,而街头大部分雇佣兵都在等活干,总得跟几个中间人搞好关系,或者像我说的去挣快钱,而你表现得太任性了……”
约翰点头沉默片刻。
他似乎明白安洁莉卡为什么给自己转钱了。
“我可没有委屈自己,恰恰相反,一直都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当我这样做的时候,又总能在犄角旮旯里遇到赚钱的机会,让我逐渐过上了好日子。”
约翰说着扬了扬叉子上的肋排——油脂变成凝胶锁住了调味粉末,散发出冰冷纯粹的肉香。
“啊,真羡慕,你也算蹚出道了。”
吉莱阿德举杯猛灌。
他手上的金戒指硌着玻璃,在酒吧角落里沉闷地泛光。
“……嗯哼。”
约翰咀嚼着准备起身。“我勉强混个温饱,也没啥值得骄傲的财产。”
“该死,Bro,你要这么说话,我现在就把停在地库里的摩托车骑走!”
吉莱阿德话里透着酸味。
“呵,我没跟你比。”
约翰的眼神回到安洁莉卡身上。
这姑娘光是载具就价值上千万。
她对上约翰的目光,撑起下巴微笑,慵懒地摆摆手。
“那我期待你下次来讲故事,肉食算我请客,就当听众支付的票钱。”
“啊!?”
吉莱阿德抬起头。“跟姑娘唠嗑就能混吃的,那我有一兜子故事。”
“你他妈是倒垃圾。”
吉诺盘腿缩在沙发角落,露出看透的眼神,开口总结某种经验:
“装逼耍帅确实能哄妹子开心,要保持淡定,枪林弹雨要描述成屁大点事,不经意间蹦出几个大人物的名字,把条子和中间人当做背景板……啊,学到了,找机会跟女朋友们试试。”
吉诺不喜欢带把的。
约翰离开了酒吧。
但刚开始干活就得卡壳,梅娅失踪后如何寻找成为了第一难题。
说实话。
找到特情局探员比杀掉她更难。
约翰缺乏关键线索,只能骑着摩托车前往距离丹妮街最近的医院。
格里·皮尔斯躺在普通病房里。
他喉管里插着呼吸机,脸上都是血痂,仪器上显示着生物信息和体征情况。
女儿脑震荡躺在隔壁床。
约翰轻而易举地走进房间。
哪怕其中一位突然苏醒过来,恐怕也无法告知梅娅的踪迹。
【任务目标更新】
【检查缴费信息。(未达成)】
格里和他女儿还能享受公立医院治疗,梅娅肯定在支付后续的费用。
约翰穿过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轻敲值班台的桌面叫醒了护士。
“我来给429号病房缴纳欠款。”
“请稍等,额,您账户里还有余额,是要续存住院保障金吗?”
“是吗?”
约翰表现出惊讶。“肯定是你们搞错了,帮我查查看是哪个账户在缴费,通过什么方式……”
他才说到一半。
值班护士已经抬起头。
她身穿带有医院标志的深绿色制服,瞳色斑斓的眼睛微微眯起。
“抱歉,先生,我没法帮你。”
约翰注意到她的手从键盘投影上挪到桌下——似乎准备呼叫保安,或者别的什么。
“呵。”
毕竟收费那么贵,基本素养还是要有的。
约翰意识到自己有点冒犯,于是挥动手臂,用体感锁定的方式近距离转账。
他直接使钱的态度让护士有些紧张。
但她义眼闪烁,接受转账后沉默,似乎在酝酿着一种更委婉的方式。
约翰没有耐心,给出建议。
“万一是系统错误了呢?比如把其他客户的钱冲到了429病房的账户上,你必须得核对账单,避免一起潜在的医患纠纷。”
“您说得对。”
护士插入数据线,开始授权操作。
约翰始终把手插在兜里,隔着外套能感受到金属枪托的冰冷。
这是第二套方案。
很高兴没有用上。
他在等待期间开始翻阅电子广告栏。
普通病房紧挨走廊,环境说不上多好。
如果购买其他套餐可以转移到更好的楼幢,甚至能享受高级酒店的待遇。
约翰跟邝鑫拜访过一个下体被炸烂的权贵。
私人诊所的环境和这里简直天差地别。
约翰在等待期间胡思乱想着。
他踏上街头以来受过很多次伤,却对这种环境感到陌生,在医疗全面商业化以后,普通市民跟公立医院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巷子里的义体诊所。
夜场夹缝里的手术室。
社区教堂通道里的消毒房。
诸如此类的环境反而更加亲切。
“额,先生,这是个临时账户,注册人是切萨巴·吉梅内斯先生……”
护士给了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