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从文进帐,童贯立刻换了另一副面孔,板着脸责问事情原委。
这恩威并施,正是上位者用得最溜的手段。
武从文早就猜透了童贯的心思,故意疑惑道:“童帅不是答应给末将配齐战马吗?何来此问啊?”
童贯现在一见他装傻就忍不住来气,一拍案几喝道:“八百匹战马不是拨给你了吗?为何还不归还刘延庆?”
武从文哪里会吃他的吓,满脸委屈的喊道:“童帅,八百匹哪够啊?末将的骑兵都是配双马的!”
童贯身边的董云只想捂脸,对这厮的无赖又有了新认识。
童贯气乐了:“这么说还是本帅的不是了?”
武从文赶紧躬身大喊:“末将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你可知那刘延庆高你多少级?大战在即,你是存心挑动内讧吗?!”
童贯语气严厉,武从文却不害怕,还偷偷抬眼瞧了一下对方脸色。
发现并不严厉后,才压低声音解释道:“末将也知童相公为难,这不才自己想法子吗?”
原本看热闹的董云听了这话,脸色登时就是一变,下意识扭头去看童贯。
果然发现童贯的脸色也很难看,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声:“这个武从文还真是聪明,简直就是把住了童相公的脉!”
沉默半晌后,童贯的语气恢复了不悲不喜,淡淡吩咐道:“这些时日你且安生些,不要再给本帅惹事儿了。”
“谨遵将令!”
武从文语气倒是铿锵,答完后却没有丝毫要告退的意思。
“你还有事?”童贯有些疑惑。
武从文看看左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童贯不知他又要搞什么鬼,却还是正了正身子,招呼帐中其他人退下,只留下董云一人在旁。
武从文也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截竹筒,上前几步亲自递到了童贯手中。
童贯眼神一凝,他久在边境,自然认得此物。先转动竹筒,发现顶端的火漆已经拆封,然后才沉着脸掏出其中物什。
竹筒里是一张卷起来的纸,上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最下方有一个红色的狼头印章。
童贯眯着眼仔细观瞧,片刻后浑身微微发抖,一起身将纸和竹筒一起狠狠摔在地上,口中不停咆哮:“混账!混账!实在是混账!”
董云心里猜到了几分,赶忙上前捡起那张纸,只看了两眼就脸色大变。
他也不去看童贯,两步冲到武从文面前咬着牙问道:“此物你如何得来?”
“我今早带骑军出营训练,偶然截获此物!”
武从文也是满脸阴沉,看似是在回答董云,目光却始终盯着童贯。
此时的童贯已经不再咆哮,站在帐中仰首望天。
“这其中所写的情况极为详细,便是尚未赶到的西军,兵力多少、何人领军、甚至行军路线均有记录。”
武从文绕过董云,走近童贯微微抬高了语调。
“末将虽然对这部分不知真假,但其中关于河北军的情报却是准确无误!”
然后他就发现童贯没有任何回应,居然缓缓转身坐回椅子上去了。
想到历史上记载的北伐结局,武从文一咬牙单膝跪地,冲童贯抱拳道:“童帅!末将以为当立即进兵北上!迟恐不及!”
童贯缓缓闭上双眼,坐在那便如泥塑一般。
武从文还想再劝,却见董云突然跪在了自己身旁。
“童相公!秘谍传讯通常‘三发一至’,此信大违常理,显见其急迫!如此重要的密信定然不会只派一人传递,只怕此时辽国已经收到了!”
童贯突然睁眼,冲着董云这个心腹咆哮道:“你意如何?也要劝我即刻进兵?可本帅此时拿什么北上进兵!”
武从文突然双膝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声喊道:“末将愿率麾下儿郎为大军先锋!攻不下燕京,请斩我头!”
此言一出,不仅童贯,就连边上的董云都满脸震惊。
该说这厮勇气可嘉呢?还是该骂他妄自尊大、不知死活?
武从文不是一时热血上头,而是恰好知道契丹人的应对,更清楚宋军如此按部就班的结局!
他想搏一把,试试能否改变历史的走向。
可惜......
很多事情纵有偶然,更多的却是必然!
走出大帐,武从文脸色如常,一阵风吹来,扬起的尘土打散了头顶的发髻。
董云追出帐门,突然发现那个平时总是惫懒又狡黠的背影,此时竟然显得有些落寞,恍惚间甚至觉得他走得有些艰难。
将抬起的手缓缓放下,董云突然发现自己连发出一声叹息都做不到。
......
归义军大营。
武从文亲手解开捆绑的绳索,然后在对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微微一笑。
“我们见过,在汴梁城外的六角亭边。既然杀了你也没什么卵用,便当送老熟人一个人情吧!”
被解绑的汉子紧闭双唇,锁着眉头并不起身。
武从文无所谓的拍拍他肩膀:“你要记得我做过的事。还有,回去告诉耶律丹,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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