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冀皇独坐一室,慢慢打开三十年前玢王送的寿礼。锦盒里只有一颗黝黑的丹丸,玢王说是自海外所求延寿丹。吃下它,冀皇便可以重返青春,将未竟事业尽数做完。
许久,冀皇轻轻地盖上盖子。
御书房外头只有两个侍卫,便是御书房到宫城门也只有两营卫戍禁军。
冀皇一直在给这些孙子机会。谁胆子大些,这皇位便是他的了。
面对大势来临,心不黑手不辣,怎么能从人吃人的世界里称雄呢?
深宫里一群女鬼聚在一起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哪怕圣人睡着了,这些女鬼也不敢去托梦,让圣人放她们归乡。
那些个皇孙都知晓皇宫破败不堪,据说太后的园子都淋了雨塌了,但内务府一直没招募工匠去修。他们对圣人如此糟践皇宫十分不解,但没有一个敢写奏章去谈论。太保是个耿直的人,朝中夸了句圣人节俭。这让皇孙对太保更是咬牙切齿,不是你家的屋子,毁了你自是不心疼。
就这么一个破败宫城,若是有人起兵造反,如何抵挡?
京都城内有九百一十二万人口。京都太守每天闭眼梦的怕是尽数为这些人的口粮调度。
城内禁卫军丑时才过,便开了城门,解除宵禁让肉食果蔬货物进城。
拉货的灵车鱼贯而入,飞舟也不必停下临检。全凭驱邪大阵监察。
远方而来的驿站信使从龙脊道拐入京都府官道……走快道小门,将婴侯郡侯家尽数羁押的公函送回。京都府刑部司值夜司长接过公函,手抄两份,一份送太师府,一份送太傅府。
米太傅睡得早也起得早,天还未亮,由着老妻帮忙穿好衣物,端着婢子送上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消痰。
夜灯下看到书桌上由管家放好的公函复件,摇了摇头,终究是错付了啊。
桌上还有另外一份公函复件,这是昨儿他离了御书房通知翰林院起草的“纠察整风提案”。米太傅端起提案打开扉页,细细读着……
翰林院学士都是殿试过关的才子,此案起草之人文笔细致,引经据典条理分明。
米太傅看完,脑子里想得是裘樘赞同哪一条?又反对哪一条?如此想着他提起朱笔,将裘樘也许会赞同的用红线做标记。
做完标记米太傅唤来了管家,让其刊印几份送到议事堂各位尚书大人手里。
饭前米太傅还抽空起草了一个问责都察院失职的提案。
一旁的管家端着早饭的食盒在一旁看着,“哟,太傅大人。这事儿您没跟高尚书说啊……”
“怎么说?”
“小的给吏部左侍郎家的门子写一封纸鸢,让左侍郎去高尚书家中做客,想来他们一起去早朝的时候应该能谈妥。”
“哼。你这太傅家里的管家,倒似是国中管家一般。你欲替谁做主?”
“小的不敢……”
“别说不敢,这话你说了我也不信。怕是我前脚出门,后脚你就要跑去高尚书家里了。来不及了,尔等不要以为尔等与本官休戚与共。米家这招牌是本官扛起来了,本官若抗累了,便将尔等都压死。”
“太傅别说了。吃饭。”
米太傅放下笔,抖抖袖子等着管家将食盒里的餐饭稳稳端出。挪了个屁股将碗端起来呼噜呼噜地吃粥。
管家一旁轻声说着,“太傅大人高风亮节,小的们自是亦步亦趋。但名节之声尤不可污,从吏部开查,米太傅多年的清名怕是不保啊。”
米太傅吃粥不吱声。
管家继续说,“米太傅是注定要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又怎能让那些宵小玷污。这问责都察院之事,该是让吏部自查才对。”
米太傅放下碗,碗中净光锃亮。他轻轻用帕子擦了擦嘴唇胡须,“自查?揪出小猫三两只当替死鬼?免了,这事儿本官欲与太师大人共商。你若有心,就告诉高尚书,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腐弊不可不祛。吏政不明,我这太傅都要准备去担万世骂名,他若想明哲保身,趁早致仕还乡。”
“这……”
“本太傅是与圣人一条心……正阳,你跟了我四十年,我信你是跟我一条心。但你若不跟圣人一条心,怕是以后得日子我留不住你了。”
给一个国家刮骨疗毒,这骂名从哪儿来?从读书人口里来。
米正阳也是读书人。他早就知晓自家大人是要铲平旧路开新路的能人。但米太傅如今不但要铲旧路,还要回头铲新路,这得让多少人寒心啊。米正阳好似看到了米太傅举世皆敌的那一天,待到了那一天,他米正阳过往的风光也都要随风而去了。
待米太傅出门去早朝后,米正阳没去高尚书家,也没去吏部左侍郎家。来不及了。他寻到了宫外内务府炉灶司的太监薛公公。
内务府炉灶司制管灯器,炉炭,灶器,灶炭,茶壶器皿,在宫外设司部一是为了方便采买,二是为了照顾器匠工人。
薛公公见了米正阳,“今儿遇见贵人了。您怎么得空来小的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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