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月儿高悬,时而被阴云遮蔽,时而又悄悄显露半边。
距离翠柏主城千里之外,一处广袤的黑森林内。
一只雪白的狐狸跌跌撞撞遁入其中,一路洒着血,受着伤,看起来似是命不久矣一般。
许是伤势太过重,这只白狐没跑多久,就倒在了一棵树下,再也难爬起。
而这血腥气味也引来了周遭兽群靠近。
白狐身上残留有妖气,吓退了一些。
但仍有几头较强的凶兽,看出白狐虚弱,试探着继续接近。
那是一头体型大如象的山林虎,一头眼冒乌光的棕熊,还有一只大鹰隼,一条大黑蟒。
它们从四个方向接近狐妖,小心翼翼。
正当那棕熊津液狂涌先按耐不住时,忽而一道凌厉的刀气飞掠而来,穿过成片密林,精准的斩中那棕熊脑袋。
棕熊脑袋坚如铁,但此刻也崩碎了一地。
这一下吓跑了那大鹰隼,唯有山林虎和大黑蟒仍有些不肯走。
于是,又是两道刀气相继飞掠而出,一道将那大黑蟒斩成两截。
另一道落在那头山林虎身上,却是没能将之灭杀。
反倒是被那虎头挡了下来,那虎骨坚硬的夸张,出人意料。
山林虎挡下这一道刀气后,就欲虎啸山林,震慑敌人。
然而下一刻,一柄长刀劲射而来,在它张口之际,瞬间洞穿了它的脑袋,从其脑后射出,击碎大岩块,深深插至地底。
可见这飞来一刀的贯穿威力有多大,那山林虎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血腥气随之弥漫开来,白狐眨巴了下眼睛,费力的尝试抬起脑袋。
竖起的耳朵能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心也随之提起。
那红瞳余光一扫,落到不远处的半截刀柄刀刃上。
“常守.”
昔颜雪心中一颤,哪怕生死垂危之际,亦是一眼认出了这把刀。
刀的主人,正是她过去心心念念之人。
“不会的,他不可能会来!”
直到人影走近,昔颜雪强打起精神看去。
年轻,俊秀,身形高挑健壮。
此人相貌虽不比苏风烨逊色,但终究不是他。
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她刚要开口,但终究是撑不住,一下昏迷了过去。
“早知如此,又何必冒着这般大风险前来,险些丢了性命只是为了斩断过去情谊,还是说终究心存几分侥幸?
你若再死了,青青该有多难过,天下男人这般多,想想自己的女儿吧”
宋长明看着树下这只重伤的狐妖,摇了摇头。
在他过去的认知里,狐妖大多媚骨天成,放浪的很,最喜以美色诱人再吃人。
而如今,见这只白狐种种,却让他觉得过去对狐妖的认知似乎也没那么准确。
宋长明随手拔起自己的常守刀,再提起这只狼狗大小的白狐,离开了这片密林。
当然走之前,他还将白狐的血迹以及其他痕迹抹除,确保让那群追击者找不到动向。
一道紫金色的微光,从夜空中一划而过,迅速向着远方而去。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
昏迷了一阵的白狐这才缓缓苏醒,惊觉自己身在一处溶洞之中。
溶洞略显潮湿阴森,它就躺在一堆干草和野兽皮毛上,一旁生着火堆,烘烤着溶洞,也带来几分暖意。
此情此景,无疑她是被人救了。
她依然是白狐本体,一双红彤彤的狐眼很快落到了火堆不远处的人影上。
人影盘膝而坐,相貌年轻,正是她昏迷前瞧见的那人。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救我?”昔颜雪开口,口吐人言,问道。
宋长明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只白狐。
看得出,白狐经历此劫,对他仍抱有不小的戒心。
“我救不下你,是姜先生拦下了那些苏家追兵,我只不过是将你带离了那里。”
一听姜河之名,昔颜雪稍稍放下几分戒心。
“他人呢。”
“不知,不过以姜先生的实力,脱身多半是没问题。”宋长明摇头道。
昨夜,他是亲眼瞧见的姜河大战苏家一众强人,那场面声势之大,当真惊天动地,就连山头都给移平了数座。
而他见姜河面对那些哪怕先天圆满境实力的苏家强人,尚且能够做到游刃有余,进退自如,就知晓这位姜先生的实力,还在对方一众人之上,故而并不担心姜河的安危。
“是姜河让你来的?”昔颜雪又问道。
“不,是我自己来的。”
“为何帮我?”
“因为你那女儿,与我相识。”宋长明略一想,还是直言了。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的存在昔颜雪早晚能够确认,无论是跟姜河还是同苏青青询问都能知晓。
“我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她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
“.”
昔颜雪沉默了下来,此番确实是她太过冲动,甚至有些不计后果的闯入苏府。
此番若没有姜河,若没有宋长明,她哪怕个人实力强大,想要逃脱依旧困难无比。
而若她死了,她那女儿留在元州群妖之地,同样也危险万分。
稍稍冷静下来后,她也有些后悔,心中多了几分自责。
“你可是我女儿提起的那人,宋长明。”昔颜雪忽而道。
宋长明点头。
昔颜雪见状,狐妖之躯竟是忽的重新幻化成了人形,拖着伤体朝着宋长明长长一拜。
“你是我女儿的恩人,亦是我的恩人,这份恩情颜雪铭记在心!”昔颜雪诚挚道。
“不,不必.”宋长明起身刚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是半点说不出来了。
这狐妖雪白的酮体裸露,竟是不着片缕,只有一层薄薄的毫毛覆盖些许位置处。
弯腰跪伏间,丰腴如玉脂般的体态尽显。
到底是狐妖,这一经撩拨,宋长明只觉一股难言的燥热于体内滋生。
宋长明当即背过身去,轻咳了一声。
碍于对方的身份,就是再好看之物,他也不便多看。
昔颜雪这才想起自己当下的状态,赶忙又变回妖身,身子下意识的蜷缩了起来,让那九条尾巴把自己裹起。
“一时失态,让公子见笑了。”
昔颜雪到底也是见惯风浪之人,很快调整心态,对宋长明低声道。
“此地已是翠柏道之外,一片荒山之地,离那云州边界也不算太远,想来应当是安全了,我便不再久留。”宋长明转身对草堆上的狐妖说道。
出来一夜,他也得回去了,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多谢公子照拂。”昔颜雪的狐狸脑袋轻点,再次道谢。
想了想,宋长明又从储物袋中留下了一份凶兽血肉和一瓶上好的疗伤丹药,这才动身离去。
“宋长明。”昔颜雪目送宋长明离开。
“这便是女儿的心头好”
“只希望将来青青莫要步入我的后尘才好。”
“.”
在宋长明离开后又过了半日,姜河忽而出现在洞外。
“此行可还满意?”看着洞内闭目蜷缩的白狐,他摇头道。
“你莫不是来挖苦我的。”昔颜雪睁开红眸,幽幽出声道。
“此番回去后,便收心潜修吧,想来你距离大妖也不远了。”姜河缓缓说道。
“修自是要修,只是苏家这笔账,我不会罢休,姜河,你莫要再劝我了。”昔颜雪冷声道。
姜河轻叹,但也不意外。
以他对昔颜雪的性格了解,想让她彻底放下这件事,几无可能。
“并非是那狠心人舍弃于我,也非苏家对我打杀,只因他们连我女儿也没放过!”昔颜雪恨恨道。
“既如此,你要当心些,纵然你修成大妖,也不要轻举妄动,你在苏家待过,应当清楚苏家哪怕衰败至此,但毕竟是长生家族,族内底蕴仍有留存。
那不出世的闭关老怪亦是还有.”姜河走进洞内,在边上席地而坐,出言提醒道。
“我知道,下次再来定是有十成把握!”昔颜雪这般说道。
“倒是你,此番同那苏家出手,可是撕破脸皮了。”
姜河并不在意,给快要熄灭的火堆又添了几把柴火,道。
“我出身姜氏,苏家不敢对我如何,至于脸皮关系,苏家上下我也只与风烨相识一场罢了。”
闻言,昔颜雪又沉默了下去。
姜河看了看草堆边上的丹药和凶兽血肉,有些明了,说道:“是宋小友帮你带到此处的?”
这并不难猜,毕竟全城上下,愿意站在昔颜雪这边搭救一把的,也就只有跟苏青青熟识的宋长明了。
“如何,这位小友?”
“他,与你年轻时候很像.”昔颜雪想了想,忽而低声道。
“额,我还以为你会说像风烨的。”姜河一愣,随即失笑道。
“莫要提他了。”
“好,不提了”
“.”
另一边,宋长明一路飞掠,很快就回到了城里。
昔颜雪一事并未在城中闹出太大的动荡,倒是那长生苏氏被这么一搞,在世家中的名望有所影响。
出动了那么多高手,到头来竟是还没能抓回那只猖狂的狐妖,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再加上此前古心月一行人被劫持一事,这接二连三的事件对苏家声誉上的打击还是不小的。
长生家族的超然地位,在本地隐隐有了晃动的迹象,不再那般牢不可破。
而宋长明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惹来谁的关注,甚至没影响他第二天去军营驻地上班打卡。
苏家。
家主苏恭铭含笑着接过新儿媳递来的茶水,对温婉的古心月很是满意。
“风烨,今后你要好好待她,万不可让心月在咱们苏家受半点委屈!”
“父亲,风烨谨记。”苏风烨作揖应下。
“嗯,去吧,随你母亲去聊聊天。”苏恭铭颔首,说道。
“是。”
待苏风烨带着古心月离去,苏恭铭放下手中茶杯,面上的笑意迅速收敛,眼神冷了下来,哪还有刚刚半分和煦模样。
“昨夜若非那姜河插手,昔颜雪定然跑不了!可恨!”苏季子捏拳咬牙道。
“我苏家待他不薄,奉他为贵宾,怎料此事却被他胡乱搅合了!”
一旁苏上语皱眉道:“姜河背后有姜氏撑腰,此事只能作罢,若是惹得姜氏追究,我们苏家是吃不消的。”
这关起门来说话也不怕丢面,他们很清楚同为长生家族,两家交恶的结果是苏家所承受不了的事。
这个姜河虽坏了他们的事,他们还真就拿姜河没办法。
“算了,这笔账先记下,以后再议。”苏恭铭对那姜河也是有些头疼,捏着眉头道。
“不管怎么说,这场婚事已经办好了,给古家送去的礼车到哪了?”
“已经出了云州地界。”苏上语回道。
“嗯,若能借着这个机会搭上古氏,我苏家才有望振兴.”苏恭铭淡淡道。
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那昔颜雪此番多半是要逃回元州的,下次她若再敢来,定要做足了准备,让她有来无回!”
“不错。”
三日后,第三城区苏宅。
“长明,你这小童哪找来的,倒是伶俐乖巧的很。”赵东鸣看着为他稳稳当当添酒的阿大,不由笑道。
“也是可怜娃,偶然遇见的。”宋长明回道。
“小友倒是热心肠。”石桌旁,姜河闻言不由道。
“不算什么,也是正巧住处缺人做事而已。”宋长明摇头笑道。
另一边,阿二则将热腾腾的菜肴端上,摆满了石桌。
整个院子顿时酒肉香气四溢,看的大黄好一阵眼馋,淌起了口水。
“许久不见,这俩护院狗好像更厉害了?”柳相南看向院中体型壮硕的大黄与大白,感受这两股凶蛮的气息,不由道。
对此,姜河看的更仔细些。
“血脉有返祖超脱的迹象,是小兄弟养得好所致,这俩家犬将来若是化妖,怕是会更了不得。
另外,小兄弟家中的宝兽可不止这院中二犬.”
姜河笑着,饶有兴趣的余光落到里屋窗户处。
那里,正有一只小鸡崽,在哪里探头探脑。
今日瞧见有陌生的客人来,胆小怕事的她赶忙将自己藏进了屋里,不敢再出来半步。
屋檐上,小白鸟则大方许多,不躲不藏,就这般静静地注视着院中几人。
“倒是有趣。”姜河笑眯眯,却也不说什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