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洲无意中遇见了姗姗,再也无心去市里耍了,他随手挑了几本《江门文艺》,便急匆匆回到自己的工厂。
上中学的时候,江心洲也曾是个文艺青年,酷爱文学和诗歌,他一度雄心勃勃地想报考一所文科大学,毕业后当一名语文老师,一边工作,一边写作,争取成为一名作家。高中第一年学校搞文理分班,他想学文科,想当作家,可还没等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完,老爸就劈头盖脸地把他一顿臭骂。在父亲的眼里,文学和诗歌不过是骚人墨客在茶余饭后的消遣品,根本不能当饭吃,唯有数理化才是王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老头儿虽然没啥文化,但他深谙这个道理。于是在父亲的逼迫下,江心洲最终选择了自己并不擅长的理科,放弃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作家梦,没有学习动力的他自然也不会指望有奇迹发生。高考分数还没出来,他就知道自己落榜了。高考失利后,江心洲从江西老家千里迢迢跑到东莞打工,最初工作极不稳定,每隔几个月就换一家工厂,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后来他去典当公司打工,充当打手,拿性命换钱。他再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读文学报刊了。再后来自己到义乌开办了这家五金零件加工厂,一个人操持一个厂,整天吃住在厂子里,就更没有闲暇时间了。
姗姗的出现打破了往日的宁静,沉寂多年的诗人梦被重新唤醒。他想重拾曾经的爱好,不为赚钱,也不为成名,而是希望诗歌会变成一条红线,有朝一日把他和姗姗串起来。
江心洲回到家,连衣服都没脱,就一头扎到床上。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杂志。
《江门文艺》和《佛山文艺》是当下非常流行的两本杂志,后者的艺术性更高,但前者的受众更大,在打工族中更受欢迎。也不知道是谁的发明,杂志上的每首诗除了附有作者的名字,还标明了作者的通讯地址。
天助我也!
江心洲仰天长啸,把卧室的顶灯都震得一颤一颤的。只要能发表诗,姗姗就一定能看到我的名字,看到我的地址,要是知道我俩住得这么近,她一定无比兴奋,或许她会主动找上门来。想到这儿,江心洲心情大好,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姗姗,等着我,我一定要追到你!
江心洲心里一阵窃喜,说干就干,他翻身下床,翻箱倒柜,找来一枝笔和一沓信纸,便伏在写字台上开始构思。
太难了,写诗太难了!江心洲咧了咧嘴,又挠了挠头,显得无可奈何。
读诗是一回事,写诗则是另一回事。江心洲从没想到写诗竟如此之难,拿笔的手悬在半空中,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提起来,鼓捣了半天,费了个牛劲,反反复复,连一个字儿都没写。
当公鸡啼鸣报晓的时候,又困又乏的他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他做梦了,梦见姗姗正向他走来,当他想睁开眼看她的时候,姗姗却不见了,留给他的是一副秀美的背影。
江心洲恋爱了,而且是初恋。上班的时候,他会发呆,时不时地想起她,他是那么渴望见到她,甚至想拥有她。他知道这也许是个奢望,可是却无法割舍,无法放弃。
“心洲吗,我是钟远方啊。”
钟老板的电话打过来,把江心洲从沉思中拉到现实。
“是我,钟老板。”
“我说,你最近怎么回事啊,有些部件的焊接质量明显下降了,你可要盯紧点啊,千万别犯了以前的老毛病。”
钟老板声音不高,但听起来却异常犀利,甚至有些刺耳,江心洲有点心慌。
“对不起,钟老板,我最近有点累,工作上有点走神儿,您放心吧,我一定要严把质量关。”
江心洲撂下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他忙着写诗歌,对工厂不如以前那么上心了,果然,稍一疏忽,质量就下降。
江心洲说得没错,他最近确实很累,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忙着写作,几乎天天熬夜到很晚。写诗太难,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曾想过放弃,可是一闭上眼睛,姗姗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于是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再难也要坚持下去。坚持就是胜利,守住坚持,离成功就更近一步。他学着杂志上的诗歌样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开始创作,虽然稚嫩,却勇敢地迈出了原创的第一步。
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江心洲才思泉涌,一发不可收拾,厚厚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诗。写的诗多了,也有模有样了,但江心洲仍不满足,他要把诗写得更好,精益求精,这样才能赢得编辑的青睐,有朝一日发表在杂志上。
《江门文艺》是半月刊,江心洲每个月固定跑书摊两次,风雨无阻。他想买到最新出版的杂志,一睹为快。当然他更幻想着在书摊前碰见姗姗,就算她不说话,看看她的背影也是好的。人在祈求爱情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很卑微,哪怕对方给那么一点点恩赐都会让祈求者欣喜若狂。现在的江心洲卑微得像尘埃一样渺小。
江心洲不停地往书摊跑,但一无所获,姗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书摊前消失了。江心洲问书摊老板,老板也是一无所知。终于有一天门卫告诉他,好像姗姗和男朋友去了外地。门卫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给了江心洲当头一击。姗姗有男朋友了!江心洲的心都碎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
回到家,江心洲拿起那本诗集,扬起手,重重地摔在地上。姗姗有了男朋友,我的诗歌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江心洲突然没了心气,上下班都显得无精打采。都说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缺少了爱的支撑,江心洲变得颓废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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