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严嵩死了。
徐阶致仕回籍。
张居正顺理成章接任了内阁首辅,高拱接任了户部尚书,再拜为内阁次辅,依然由李春芳、陈以勤辅阁。
崭新的内阁将两京一十三省各部衙门深藏的积弊理了一遍,这才发现国事已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糜烂。
从十几、二十年前,严嵩、徐阶等人便开始拆东墙补西墙,瞒着皇上在暗地里大肆搂钱。
国事蜩螗如此,要不是皇上之前兴起几场大狱,杀了不少官员大臣,让国库暴涨,这会儿北边陆防和东南海防军费都该严重不足了。
钱,不能解决天底下所有问题,但有了钱,至少能解决天底下九成的问题。
接手一个有钱的内阁,从张居正、高拱到李春芳、陈以勤,肩上的压力比预想的要轻。
这也使得张居正每日在内阁处理完政务,都能赶到玉熙宫,向朱厚熜报告一些他与高拱等人补救时弊的一些奏陈。
尤其这一个月,抄没江西分宜严家、淞江府徐家的家财逐一理清了,国库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暴涨。
今日就是前来奏陈这件大事的日子,本应下晌才来,但内阁突然接到了浙江紧急政务。
海瑞在浙江又杀人了!
浙江一十一府。
杭州府、湖州府、嘉兴府、宁波府、绍兴府、台州府、金华府、衢州府、严州府、温州府、处州府。
除地处较为偏僻,油水较少的处州府知府外,其余十府,十个四品的知府,同日被海瑞以天子剑斩杀!
一个正七品的知县事,杀了十个正四品的知府事,翻遍史书,都不曾见过这么大胆的。
内阁为之震动,但当看到海瑞上报十府知府在任的所作所为后,不由得感慨海瑞杀的好。
就那些罪过,纵使是杀十遍都是应该的,要是等圣意,死的就远不止这些人了。
但是,一省十一府,十府知府都罪该万死,海瑞不经上报,便将其全部斩杀,到了皇上那,哪怕手里有着天子剑也是说不过去。
所以,海瑞附上了抄没江南第一富商沈一石的家产。
且在上疏中言及,沈一石为江南织造局做事,而江南织造局又是内廷所辖,一应抄没,皆应归皇上内帑,而不入国库。
看到这里时,张居正、高拱还在为海瑞所忧心,但看到江南第一富商具体家产后,所有的忧心全无。
谁说海瑞海刚峰不懂为官?
明明既懂为官,又懂伺君,只是寻常不屑于为之罢了。
真用起来,丝毫不比朝中的老狐狸们差,更难能可贵的是,海瑞没有过手就贪的心,仅凭这点,就比老狐狸们强太多了。
拿着海瑞的“献礼”,张居正改了主意,晌午前就来到了玉熙宫精舍,捧着两本账册要陈奏。
天气渐热,火鼎改成了冰鼎,原是要太监宫女在鼎前扇风的,但朱厚熜并不觉得烦热,就让撤去了,从容道:“说吧,今儿又有什么要紧事?”
“是。”
不知不觉间,张居正也练就了一眉目的春风,一面孔的秋水,欠了下身子,然后拿起第一本账册,徐徐说道:“启奏圣上,抄没严嵩、严世蕃、徐阶、鄢懋卿等一干贪吏家财的单子,锦衣卫和户部都算出来了,一共有黄金六十五万余两,白银八百八十余万两,其余古货珍玩折价也有近七百万两纹银。”
六十五万两黄金,即六百五十万两纹银,加上八百八十万纹银,再加上七百万两纹银,共两千二百三十万两银子。
江西分宜严家、淞江府徐家,和鄢懋卿等一干门徒,经过多轮压榨,还能榨出来这么多油水,当真是不易了。
朱厚熜点点头,吩咐道:“来往京畿、江西、淞江诸地,锦衣卫倒是辛苦,划拨给锦衣卫二百万两银子,方便以后做事。”
张居正嘴唇微动,锦衣卫辛苦,户部核算的官吏也辛苦啊,但只奖了锦衣卫而全然未提户部,皇上对锦衣卫的偏爱,毫不遮掩。
“是。”
张居正暗暗叹了口气,认下了,“启奏圣上,浙江那里也呈来了一道抄没单子。
淳安知县海瑞抄没了江南第一富商沈一石的家财,得作坊二十五,织机三千,每日可织丝绸五百四十八匹,一年可织二十万匹丝绸,一匹丝绸本价四两纹银,而运往西洋便能卖到十五两纹银,仅这些作坊、织机,每年便能赚到二百万两银子。
又得绸缎行一百零七家,在嘉靖四十年初,尚存丝绸十二万五千六百匹,若是折为银两,不会低于三百万两纹银。”
作坊、织机,是只年年能产金蛋的鸡,绸缎行、丝绸,是金鸡下的金蛋。
鸡有了,蛋也有了,这一勺烩的献礼,哪有人会不满意?
要知道,大明朝去年一年赋税也才四千五百万两,内帑等同年年多了大明朝半成赋税,仅供皇上花销,怎么花都花不完。
“沈一石的现银呢?”朱厚熜没有被银子蒙蔽眼睛,现在的内帑,和现在的国库差不多,不缺钱,自然在看待事务时就能直看本质。
那账单里,点出了沈一石的作坊、织机、绸缎行、丝绸,却唯独没有说现银的事,堂堂江南第一富商,虽然注了不少的水,但银子也该砸死人才对。
张居正脸上见了汗,“现银不足一万两!”
坐拥千万之富,现银不到一万两,朱厚熜甚至不用问,就知道浙江几个衙门,包括浙江官员的家里,这么多年都在花沈一石的钱,就是沈一石家里有座金山,挖也挖空了,但每人具体花多少,只有个人心里有数了。
“浙江那些官员?”
“回皇上,除处州府外,浙江十府知府被海瑞以天子剑所杀。”
朱厚熜恍然大悟,海瑞怎么忽然对增加他这个皇帝的内帑感了兴趣,原来是不想等圣旨在浙江大杀特杀啊。
朱厚熜摇摇头,没再计较这件事,“浙江布政使郑泌昌,按察使何茂才,和倭寇那些头目该入京了吧?”
“回皇上,想来就在明日了。”
“朕上承祖德,常存无为而治之念,伤一生灵皆不忍之,奈郑、何二人罪恶滔天,无须三法司再审,着即革去郑泌昌、何茂才一切职务,押至西市牌楼就地正法,然通敌叛国非一人所能消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得死,鸡犬亦当升天,敕令,诛灭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