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宝光清冷,钱仓里更显寂静。
偌大的仓房里,虽然只有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宣大总督王崇古和昭勇将军把汉那吉,气氛却十分热烈。
把汉那吉跪在一堆金银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十个亿!十个亿!一生一世花不完!花不完!花不完!”
王崇古也难掩震撼,身形随着心在颤抖,喃喃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去年一年,大明朝上亿黎庶的赋税,也不过四千五百万两纹银。
十亿两纹银,这比大明朝过去三十年的赋税还多。
富可敌国?
不!
国不敌我富!
陆炳一笑道:“王总督,你的家族,可是晋商商帮的财东,别人不清楚晋商是怎么发家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王崇古的家族,当上晋商商帮财东的时间,也就五十年左右,但豪分一千多万两纹银。
要知道,晋商商帮常设八位财东,这五十年间,光是晋商财东分红,就过了亿两纹银。
八位财东家族不是一成不变的,千年来,更替了无数家族,但分红模式却没怎么变。
分红的银两至今已无法以数计,那整个晋商商帮所过手,所赚得的银两又有几何?
晋商商帮就扎根在西山,所赚得银两,基本也都花在西山,留在西山。
一代代的财富累积下来,人人都说江南富,却怎知西山的豪奢?
王崇古不禁想起,晋商可以追溯到隋唐之间的武士貜,武则天之父。
李渊父子从太原起兵时,木材商人武氏从财力上大力资助,李渊父子就是凭借当时天下最精华的太原军队和武氏的财力开始夺取天下。
出于对晋商的感激,李唐建立后,在晋州、潞州、泽州、太谷、平定、大同等地新兴众多商业城镇。
李唐起兵太原,却把定太原为北都,跨汾河两岸,商业繁荣。
唐诗人韩愈有诗描绘:“朗朗闻街鼓,晨起似朝时”。
而到了宋代,蜀南、南商、北商等都是有名的地方商人,而其中的中坚力量,便是西山商人、徽州商人。
在宋朝时,西山地处北东边防,宋朝军队所需战马大都依靠北辽来供应,而北辽更需要宋朝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物。
宋太宗至道二年,在西山边州“置榷场,与藩人互市,”而“沿边商人深入戒界”进行贸易。
在那个阶段,晋商、徽商野蛮生长,这天底下,就没有晋商、徽商不敢贩卖的东西,只要价钱合适,两个商帮连自己都能卖出去。
卖国?
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晋、徽二商卖国,是自古以来的事。
连赵宋王廷都为之恐惧,曾几度下令闭市,但就和海禁一样,地缘就在那里,陆地、海洋就在那里,收不起来,也盖不上,怎么可能办得到呢?
宋朝,被两个商帮卖了个很好的价钱。
到了元朝,元廷统治残暴,商业环境遭到破坏,但是元廷结束了宋、辽、金的割剧局面,特别是元廷驿站的完备,使商业活动的地域扩大了。
可以说,晋商正是在元廷治下,从太原走向了全国各地。
在元廷覆灭时,晋商、徽商又从中大捞一笔。
连续将两座王朝买了个好价钱,晋、徽二商商帮到底有着怎样的财富,已经没有人能有个完整的概念了。
进入本大明朝后,徽商商帮或许有短暂迷茫,被晋商商帮在这时候完成了超越,成为了天下第一商帮。
“开中制”的盐引,茶引,晋商的触手率先触碰到了这最为暴利的两个行业,并占据了先机,抢占了绝大多数的盐、茶市场。
最关键的是,合理合法。
这是宋廷都没有敢放开给商人的东西,却被太祖高皇帝放给了商人。
“钱生钱,钱再生钱”的票号生意,再搭配上“传统卖国”的手艺,晋商这千年来,卖了两座王朝,占了盐、茶两个会下蛋的金鸡,十亿两纹银,王崇古甚至都觉得有点少。
千年来,晋商的每一笔财富,都饱含着汉人的鲜血。
王崇古为之默然,虽说早早地向皇上,向朝廷退还了那一千万多两银子的晋商商帮分红,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双手,似乎上面沾满了鲜血。
晋商商帮的祖坟被挖,棺盖被掀,作为晋商商帮的‘余孽’,在这一刻,都觉得理所应当。
“万方有罪,罪在晋商。”王崇古喟然长叹。
陆炳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但好似也在说,你还知道啊。
列祖列宗罄竹难书的罪行,‘赃物’面前,王崇古厚如城墙的面皮,也“唰”地一下红了,无可狡辩,就只能拉人下水了,“以及徽商!”
残害百姓,卖国求财的事,晋商在做,徽商也在做,晋商传承千年,可徽商也源远流长啊。
而且,晋商多是在卖国,造成的祸患是异族入侵,并没有直接祸害百姓。
徽商不一样,卖国的事在干,官商勾结的事也在干,比晋商祸害百姓的方式还多一个呢。
“喔?”陆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是啊。
晋商有十亿之富。
那徽商又有多少财富呢?
晋商是祸害,徽商也是祸害,两京一十三省,多少官员与徽商勾结,论罪孽业力,徽商差不到哪里去。
王崇古望见陆炳意动的神情,一愣道:“陆都指挥使,你不会当真了吧?”
徽商可跟晋商不一样,晋商勾结的官员,大多在西山,在大同、宣府这样的边镇,和朝廷无法抗衡。
而徽商的根,可就扎在朝廷,扎进了内阁,朝廷刚刚封授的靖海侯,入阁拜相的胡宗宪,就是南直隶徽州人,家族、同乡多是徽商。
大明朝建立二百载,徽商就在大明朝廷里经营了二百年,在某种程度上,徽商就等同于朝廷。
陆炳、锦衣卫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想要去撼一撼那高山,那大川吧?
就连把汉那吉也被惊动了,震惊着抬头望向陆炳。
徽商之名,即便在鞑靼中,可不比晋商小多少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