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禹州西境,余阳关。
坐镇大岷边陲三十三年的广平侯何照夜神色忧虑,这位登顶大岷王朝武将巅峰多年的老人,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年逾古稀,半身不遂,卧床起居早都已成了困扰。
前日,中原大宋王朝天一阁飞鹤来信,西山蠢蠢欲动,山腰处九类妖兽已有复苏迹象。
何照夜读过信后彻夜难眠,急火攻心的年迈老人挣扎着披甲,迈着蹒跚的步子登上了余阳关最高处“望山台”。
这一夜,老人用那双早已变得颇为模糊的昏黄老眼遥看那座山,整整一夜。
深秋的寒风很冷,吹得他只打哆嗦。
可是,何照夜只是看着它,目不斜视。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对那座山说,可山就在那里,他却从未去过。
老人拒绝了随行护从送上城头的那件厚重皮裘,何照夜笑言:太重了,背不动了。
护从看着地面,他照顾了这位曾几何时也曾武功盖世的大英雄很多年,自然明白他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名字叫做李增的贴身护从没有多加劝阻,他了解何照夜的性子,于是就默默地站在老人身侧,刻意掩饰为无意,为其静静挡风。
这一夜,遥看天上月,不见世间人。
生活在这座余阳关的万千将士,此生大抵都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眼前,是那座遥遥可以看得到轮廓的天下第一妖山,原为天神“西王母”下界封地之所在的西山。赤乌落下之后,整座山在瑶台映照下仿若一根尖利獠牙,直插云海。
传言,西王母母仪天下,曾在此地赡养天地两界受遗弃之生灵千万,地绝天通之后,邪魅扎堆,不受西王母管束下山作恶,人间自此彻底沦陷。
内外妖邪相互呼应,四海龙宫接连崩塌,走蛟猛兽不受束缚。
天下彻底乱了……
老人身后,万千群山林立,藏西雪山带着白色的高帽,静静地看着这座屹立于此近千年不倒的小小关隘,它们陪着它,陪着他,渡过最艰难的八百年岁月,相顾无言!
何照夜艰难站起身,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费力走到城头,他点亮了一盏烽火。
看着滚滚升起的浓烟,老人痴笑。
“大人?”身后,面容震撼的李增惊呼出声来,看着点亮的烽火台,跟在何照夜身旁十余年的贴身护从颇为不解。
这可是足足六百年都没有被主动点亮的烽火台啊,前两次点亮时,全天下都知道余阳关濒临崩溃。西南一域,七位君王亲临,两方圣人来到关外坐镇,抵御大妖无数。
现在,不至于吧……
何照夜摇了摇头,老人没有说话,他看着那道遥遥升起的烽火,眼中闪过的满是忧愁。
良久,老人叹了口气。
他自顾自念叨道:“要是我还能年轻两岁,该多好!”
李增来到了老人身边,逐渐镇定下来的贴身护从终归还是忤逆了何照夜的性子,为其披上了一件厚实狐裘。
“我不穿。”老人坚定道,还想尝试挣脱那件厚重皮衣。
“你老了,得穿。”李增劝道,讲的全是客观事实,中年人神色淡然。
何照夜哑口无言,老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站在自己身旁,比自己要伟岸许多的年轻人,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
天渐拂晓,一只白鹤下江南,带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紫袍老者。
老天师奔波一夜,在荆楚大地天门山下玉江畔休整。
白鹤在江边饮水,河中鱼虾大都被惊吓的不敢冒尖儿,只有些气泡时不时浮上水面。
老人抬头看看天色,身为一名高居云端一甲子的谪仙人,他望着这头顶的云彩便知道——这江南,要下雨了。
深秋的寒雨总是能淅淅沥沥的下很久,老天师抬头仰望,深吸了两口雨前的湿寒气,他闭目凝神。
……
哀牢山深处,核心区域。
小鸟村此刻正静坐在蒲团上休息。
坐镇扶桑图腾的东洋老人屏住呼吸,用龟息法减缓呼吸频率,以达到延年益寿的作用。
突然,摆放在身前的棋盘上,昨日糊乱了的棋局中央,一枚黑色棋子猛地炸开。
随着“砰”的一声,原本一颗晶莹剔透的上好永子瞬间化作齑粉,消散于空气之中。
小鸟村缓缓睁开了眼睛。
扶桑老者将视线游移过棋盘,瞳孔瞬间颤抖起来,他看着乱七八糟的棋局中央,那颗黑子炸碎的地方,目瞪口呆了好久。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老人的思绪这才总算是回到了躯壳中。
“进来。”小鸟村稳了稳情绪,故作镇静道。
房间的门被推开,三个长相相近的男人走入房中。
“早上好,先生。”三人几乎异口同声道,纷纷朝小鸟村行了一个东洋的点头礼。
小鸟村没有回礼,这位老者处变不惊,他捋了捋思绪,转过头来。
“今日傍晚,礼王陈萍一行人就会抵近我大扶桑图腾的核心区域附近,你们三位需早点做好准备,那件兵器……”
说着,小鸟村顿了顿,眼神略作迟疑。
片刻之后,他仿佛想明白了些什么,自顾自重重的点了点头。
“兵主之物,该见血了。”扶桑老者说道,神色阴沉。
三名站在小鸟村身前的扶桑武士闻言纷纷点头,嘴角上挂起一抹邪魅笑意。
“明白!”他们再度异口同声道,说罢便准备往门外走。
“等等。”扶桑老者下意识叫住他们。
小鸟村仿佛又想到了些什么,他低下头扫视了一眼面前棋盘,从边上的棋盒里掏出了三枚黑色棋子,老者淡淡一笑。
“你们几个,三人一起,通知剩余两人,放弃我之前设置的第三、四,两道关卡。力求将礼王陈萍诱入哀牢山主峰葫芦口,一击必杀!”小鸟村说道,抬手朝凌乱的棋盘上胡乱落下一子。
“啪。”棋子敲击在棋盘上,响声清脆,取代了先前炸碎黑子的位置。
下一刻,整座棋盘上变化横生,原本凌乱的棋局突然间变得明了,扶桑老者眼神一亮。
“啪。”又是一子落下,小鸟村毫无停滞,胜局已定!
老人将视线看向棋盘左下角,心情略微有些紧张。
因为此局,唯一的变数,在西南。
……
沉吟良久。
“去吧。”小鸟村对驻足三兄弟开口说道,手中捻住的最后一颗棋子,迟迟没有落在棋盘上。
他在犹豫,力求此子,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