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六十岁了吧?”
齐孟不知该如何告诉老人,告诉她,她儿子或孙子已经被烧成了灰。
电影画面里,穿戴铠甲的长公主登上古城城头,城墙上一群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眼神充满惊恐。
“我,太上皇的血肉至亲、大齐长公主、钦定皇位继承人、七国之主、《齐朝田亩制度》扞卫者!蛇之母!风暴之中降生的刘雨霏!我会用毕生之力,用火焰和鲜血,恢复父皇的荣光!今日,我以父皇的荣誉发誓,所有伤害、背叛大齐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都将鲜血流尽,哀嚎而死!
“你们均州官绅一十八家,背叛大齐,为虎作伥,跟随刘堪祸乱天下,今日,我宣布你们死刑!”
一条青色吞天巨蟒出现在均州城头,硕大的蛇头高高昂起,蛇身蜿蜒盘旋,一对巨大的蛇眼,如同来自幽灵的鬼火,俯视大地。
“黄家奎,你可认罪?”
黄知县啐了口唾沫,忿忿不平道:
“刘雨霏,你这妖妇,别以为用这些旁门左道妖邪之术,就能吓住本官!圣天子有兆亿子民支持,皇天庇佑!公道人心,有法统····”
长公主眼睛直勾勾盯着黄知县,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烧!”
巨蟒幽蓝色的眼眸映出黄知县宁死不屈的身影。
下一秒,整个蛇身如一根烧红的火铳,一道橘红色的光芒从血盆大口中喷射而出,瞬间淹没黄知县全身,黄知县来不及喊叫一声,便成了一堆黑色粉末。
城头犯人发出竭嘶底里的尖叫,挣扎着四散奔逃,几个大户直接尿了裤子。
巨蟒咆孝怒吼,城头竖起的旗杆被狂风吹断,犯人心惊胆寒,吓得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刘雨霏轻触蛇身,安抚狂暴的巨蟒平静下来后,回头望向跪在最前面的均州典吏何太急,一字一句道:
“何典吏?黄知县已死,你,肯归属我吗?”
何典吏被捆成粽子,跪倒在刘雨霏面前,听见问话,诚惶诚恐抬起头。
吞天巨蟒注视目标,变得躁动不安,青绿色的鳞片摩擦着城墙,发出令人不安的卡察声。
“下官,下官愿意!下官愿意!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前些时日慢待了长公主,求,求长公主不要杀我。”
刘雨霏上前两步,示意典吏站起。
巨蟒将头埋低一些。
长公主扫视一众文官士绅,大声宣布:
“我与父皇一样,宽德仁慈,不乱杀无辜,无论你等之前做过什么,只要忠于大齐,不忘初心,过去的事,都可既往不咎。”
一众犯人朝长公主叩首,跪谢不杀之恩。
刘雨霏抬头望向护城河对面,黑熊军旗烈烈飘扬,组成一片黑色的海洋。
帝国第四兵团,此刻隔岸观火,默默注视这场即将发生的暴乱,统帅秦建勋迟迟没有下达进军命令。
长公主见巨蟒又要暴起,轻轻安抚一番:
“何典吏过去告诉秦建勋,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给他们半个时辰考虑,是否要跟随我等一起东进,诛杀刘堪。”
全楚华领命而去。
长公主回头望向城内乌泱泱的流民:
“大齐子民,生来尊贵,太上皇九死一生,披荆斩棘,才将你们从奴隶变为人,如今,你们失去土地,失去财富,重新变回了奴隶!我将代表父皇,推翻广德帝暴政!”
一众侍卫拔剑高呼:“杀刘堪!拥立长公主!”
上万流民山呼海啸:“杀刘堪!拥立长公主!”
坐在电视机前的老人,已将电影看了无数遍,她能够随时准确说出下一句台词。
“您有六十岁了吗?”齐孟再次问道。
“不止呢,不过肯定比长公主小。”
老人沉浸在光影世界中。
“八十了,八年前,赵灿找医生帮我换了颗心脏,对了,当时连肝肺也一起换了,是从藤蔓公司买的最新款,没有这些器官,我这身老骨头早就散架喽。”
齐孟知道藤蔓公司涉足器官生意,只是没想到在这样偏僻的山村,也有藤蔓客户。
“移植器官,花了不少能量块吧,你儿子真是孝顺,难得一见。”
齐孟由衷称赞。
五十年前,大齐婚姻制度失去法律保护,不婚主义空前盛行。亲人,仅仅作为社会学词汇继续存在。
在亲情冷漠的现代,赵灿用心赡养老人,无疑是个异类。
可惜那小子已经化成了灰。
一缕阳光穿过劣质屏幕,投射到屋子里,周围变得明亮起来。
“孝顺是孝顺,就是不常回来,一年到头见不着人。”
老人面目慈祥,说完便如老僧入定,注意力又回到电影上。
老奶奶背诵台词:“大齐的根基是《齐朝田亩制度》,我将以血肉之躯,扞卫它!”
长公主大声道:“大齐的根基是《齐朝田亩制度》,我将以血肉之躯,誓死扞卫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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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孟对这类英雄主义叙事不感兴趣。
他有理由怀疑,关于大齐草创者(包括刘招孙刘雨霏等人)的所有历史记载,都是虚构,且经过精心篡改,为得就是增强元老院统治的合法性——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合法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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