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禁城。
时值七月,京师赤日当空,皇宫四周树阴合地,宫墙之内,满耳蝉声,几处大殿却是静无人语。
长公主刘雨霏被流放郧阳后,陆续又有些后宫嫔妃遭受牵连,她们当然没有长公主那样幸运,广德帝治理后宫颇为严苛。刘堪下诏,后宫之内,两宫太后以下,凡与辽东叛乱有牵连者,无论何人,无论罪行轻重,必须立即处死。
前明嘉靖皇帝的悲剧殷鉴不远,对于厉行改革的君王来说,真正致命的威胁,往往不是在外,不是在海内四隅,而往往就在身边,在后宫之中。
在各兵团不断裁兵,工坊学堂屯堡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大齐王朝权力核心的皇宫,也经历了一场权力洗牌,一批效忠太上皇(不满新政)的宫女嫔妃太监被清理掉,二十局全部换上了李菊英的党羽。
当然,洗牌并非简单粗暴,至少,按给那些被清理者的罪名都是有据可循的。
从五月到七月,后宫宫女、妃嫔(太上皇时代)、太监宦官,遭受牵连而被处死者,不下百人,连慈圣太后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也因“扇动谣言,滋生事端,助长叛逆”的罪名,被总管李菊英弹劾,最后直接给小太监判了个腰斩。
如此以来,广德帝在改革地方州府政治经济结构的同时,同时牢牢将大齐宫权、皇权抓到了手心。
正所谓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奉天殿正殿上,刘堪放下块啃了一口的冰镇西瓜,不顾嘴角不断溢出血红瓜汁,伸手接过宫女递来的烤羊腿,使劲蘸了蘸料汁,大口撕咬下去。
伴随野兽般卡察卡察的咀嚼声,只见广德帝脸上青筋暴涨,面目变得越发狰狞,原本就十分宽阔的脸,现在忽然又变宽几寸。
他一口气啃掉半条羊腿,吃了五六块西瓜,风卷残云般将桉几上堆积的瓜果羊肉吃掉大半,血红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最后,接过宫女递来的手帕,朝脸上使劲抹了抹,血红的蘸料和瓜汁立即将清白的手帕染成红色。
刘堪瞟了手帕,随手将它扔掉,他缓缓抬起头,终于注意到跪在大殿下面的两位臣子。
“起来说话!凑近一些,告诉朕,朕的姐姐,长公主刘雨霏,还有前任首辅卢象升,现在人在何处,是否已经安然抵达郧阳??”
广德帝两只大手趴在桉几上,双目炯炯望向前面,如同田猎归来的主人,关切询问仆人今天的收获。
“朕的姐姐,是个命苦的人,哎。”
提起姐姐,目光陡然收紧,努力想要挤出两颗眼泪,试了两下,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陛下,容臣禀告····”
两人几乎同时站起,同时拱手向刘堪复命,因为互不相让,最后直接撞到了一起。
“嘻嘻。”
一个年少的宫女,忽然见到文官和武将撞在了一起,既稀奇又滑稽,乐得抿嘴偷笑。
“喜欢笑,便发配去教坊司,让你笑个够!”
广德帝轻轻挥手,李菊英命令两个太监上前,不由分说将那宫女拖了出去。
等那宫女哭嚎声渐渐远去,李总管怒道:“圣上和大臣议论军官大事,哪有你们这些人插嘴的份,全部退下,再敢造次,也陪她去教坊司说笑!”
一众宫女脸色顿变,噤若寒蝉,全身发抖站在原地。几人来不及收拾桉几上狼藉的瓜皮菜肴,匆匆忙忙退下去。
广德帝和颜悦色道:
“江流儿先说!”
江流儿上前一步,让自己距离广德帝更近一些,不顾身后康光绪愤怒的目光,大声对广德帝道:
“圣上,都怪末将无能!这次竭尽全力,也没能杀了叛贼,长公主一路都有人护送,且那人身手不凡,又懂得蛊惑人心,一群战兵都肯为他用命!派去截杀的盗贼,要么被他杀了,要么被他收编,成了他的亲兵·····”
“哦,何人竟可如此英勇?还能招降盗贼做自己亲兵,确实不凡啊。”广德帝一脸诧异,抬头望向江流儿。
“原以为你江流儿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还有人比你更厉害!”
“那人是谁?”
江流儿脱口而出道:“回圣上,那人便是朝廷派往郧阳上任的营官林振羽,他和他爹镇南侯一样,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江流儿正要详细汇报斩杀收服盗贼的经历,广德帝澹澹道:“好了,朕知道了。”
刘堪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化,没有看出任何喜悦或愤怒。
“这么说,朕的姐姐,现在还在活着?”
江流儿低声道:“恐怕不止是活着,而且在郧阳活得很好。”
刘堪喃喃自语道:“既然活了,为什么非要留在郧阳?不是等着被绞杀吗····”
广德帝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挥手让江流儿先退下,唤康光绪上前问话。
“康光绪,你父亲康应乾是父皇的近臣,两人关系匪浅,从前大齐有很多事,都是康光绪帮着父皇完成的。”
广德帝一脸祥和的望着康光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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