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潞河驿。
隆隆马蹄声忽然在外面响起,十几个正在忙碌的铺兵从厩房走出,站在驿站大门朝远处张望。
上百精骑如风驰骋,为首一名将官,身形雄壮,甲胄精良,胯下乌骓马毛发耸立,四蹄生风,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这是哪位京师贵人?”
潞河驿铺兵簇拥着他们的驿丞,呆呆的望着这群突然路过的骑兵。
他们都不认识这些呼啸而过的骑手,不过也能猜出眼前这些人一定来头不小。
即便不是皇帝身边的大汉将军,也是镇抚司数一数二的番子,眼前这一百多骑,无论战马还是骑兵,身上佩戴的都是绝对精良的装备。
为首那位武将,一身精良鱼鳞甲下,马鞍马靴都是极具豪奢,腰间挂着的雁翎刀竟盛在一副青鲨皮鞘中,再看他身后跟着的骑士,个个都是武装到了牙齿,各人背上还插着黑色龙虎小旗。
“这,这是平辽侯的中军卫队!”
见多识广的驿丞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颤抖着对身边一群铺兵说道,众人听了也都是一惊,一群人不自觉的跪倒在地,望着正朝这边奔来的平辽侯,吓得不敢抬头。
刘招孙勒马走到驿站门口,不等乌骓马挺稳便翻身跳下,双手推开驿站大门,风风火火就朝院子里走,卫兵连忙跟上去。
进了前院,眼前浮现出一座六角攒尖黄琉璃筒瓦带宝顶,这便是潞河驿驿亭,平日供往来行人歇脚之用,颇具皇家气派。
平辽侯现在没心思欣赏这座优美古建筑,他快步走回驿丞身前,对着院子左右几十间厢房,大声问道:
“看到他们没有?”
驿丞抬头偷偷望向平辽侯,瞥见刘招孙鱼鳞甲反射出的寒光,牙齿打颤道:
“敢,敢问这位上官是?”
入关两月后,平辽侯靖难勤王的故事已经传遍京畿。
当然,刘招孙在这些故事中的形象,基本以负面为主。
经过东林党人和说书先生的艺术加工,刘招孙现在已经成了个弑君弑父,淫·乱后宫的奸臣形象,与董卓王莽之流无异。
进京之后,平辽侯日理万机,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些负面舆论。
潞河驿位于北京以东三十里,是距离京师最近的驿站,被称为京门首驿。
这里也是大明境内极少见的水陆两用驿站。有明一代,外国使节走水路出入北京必于此驿码头上下船,并由礼部官员至此接送。
发达的交通,让通州自然成为各种谣言的重灾区。
刘招孙望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驿丞,不觉有些好笑,看来自己已经成为很多人的噩梦。
以后天下百姓都知道崇祯皇帝已经被大火烧死,不知这对自己是幸呢还是不幸。
“这位是辽东总兵官、太子太傅,你们可曾看见几个军士护卫着一对母女,从潞河驿经过?”
周围铺兵听到辽东总兵官几个字,都像见了鬼似得,脸色瞬间惨白。
刘招孙轻轻推开还在说话的卫兵,走到驿丞身边,抓起肩膀,将他扶起。
“不要怕,本官从不乱杀一人,你,见到他们没有?”
驿丞满脸惶恐,正要说话,忽然,一间厢房吱呀,房门被人打开,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怀抱襁褓的女子。
刘招孙站在原地,一阵头晕目眩,望向眼前已经憔悴不堪的金虞姬,强压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夫人,我来晚了,我来接你们回家。”
他走到金虞姬身前,犹疑不决的伸出手,不敢直视金虞姬的眼睛。
“我来晚了,让你们受罪了。”
这句话说出便泪如泉涌,再也止不住。
金虞姬左手抱着女儿,右手伸过来,轻轻给夫君擦拭泪水。
刘招孙紧紧搂住金虞姬,先是低声呜咽,很快变成嚎啕大哭。
两边厢房房门打开。
杨镐裹紧大氅,在魏昭韩超簇拥下,神情复杂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裴大虎带着林宇吴霄两人,站在屋檐下沉默不语。
三人都已受伤,尤其是大个子林宇,脸上足足有七八处伤口,完全没了平日威猛之势。
裴大虎望向平辽侯和金虞姬,长叹口气。
这个以冷酷着称的家丁头子,此刻眼中竟也带着感伤。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婴儿啼哭声。
金虞姬轻轻推开刘招孙,将襁褓递给夫君。
“在屋里刚睡着,又被你吵醒了,快哄哄她。”
想起当年在萨尔浒,刘綎战死,也没见夫君这样痛哭,金虞姬忽觉一阵暖意。
刘招孙小心翼翼接住襁褓,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整个世界,他探头探脑朝襁褓里望了一眼。
小生命正在打哈欠,嘴角露出两个小小酒窝。
金虞姬眉头微蹙:“可惜不是个男孩。”
刘招孙晃动贴手臂上的甲叶,沙沙作响的铁叶子引起婴儿注意,小女孩笑着露出浅浅酒窝,刘招孙望向金虞姬,正色道:
“夫人切莫这么说,生女孩更好,将来不用和他爹这样,到处打仗,也不会骨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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