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屠户杀了半辈子猪,今天头一回杀人。
他望着眼前身材魁梧的开原兵,精神崩溃,忽然扔下刀子,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目睹这幕的宋应昇挥了挥手,咬牙切齿说:
“纵容叛逆者,与叛逆同罪!杀!”
宋大人的亲兵立即举起腰刀,对着半跪着的王二,腰刀猛地刺向王二小腹。
另外两个亲兵上前拖着屠户朝河边拖去。
亲兵拎着滴血的人头,用同样沾满人血的腰刀指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屠户:
“你,快割!”
那屠户捏着刀子,哆哆嗦嗦走到张把总面前。
“军爷……军爷……你忍着点吧……”
张把总一口血痰吐到屠户脸上。
“快动手!草·你祖宗!”
屠户操着刀,从开原卫兵头顶上外翻着的伤口开始割起,像剥橘子似得一刀刀往下割。
他剥得非常仔细,顺着头顶天灵盖割到犯人的脸颊割开。露出青白色的牙槽,脖颈下面是一棱棱的肉……
四周发出呀呀惊叫声。
半个时辰后,张把总只剩肠子还在蠕动。
围观百姓被眼前血腥场面吓住,文登民风淳朴,又是小地方,三五年也不会有犯人被凌迟处死。
人群里的女人们全都跪倒在地上,哭声震野。
有些胆大的男人,张大嘴巴,呆呆望着高台上的骨头架子。
宋应昇接过茶杯,认真的喝了一口茶。
宋大人扫视全场,百姓见到他,像是见了鬼似得,所有人都惶恐的后退了两步。
宋应昇满意的点点头,招呼亲兵上前,开始对金虞姬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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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弓着背,高大魁梧的身躯蜷缩在一群看热闹的渔民中间,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
百姓对着宋应昇高呼青天大老爷时,他跟着举了举手,百姓后退时,他也跟着后退。
他告诉自己,他不存在,他是影子。
他不存在,可是那个卫兵一直存在,在中军卫队,他模模糊糊记得此人模样,经历那场海难,他忘了这人名字。
现在,卫兵变成了一个骨架。
他也变了模样。
他戴着斗笠,裹了件破蓑衣,骨头缝里都是鱼腥味。
无论从视觉还是嗅觉上,他都和周围这些文登渔民没什么两样。
三天前,他在海边被人救起后,就穿上了现在这身行头。
借着人群的掩护,他小心翼翼往前挪动,直到距离伞盖下那个叛徒只剩五十步。
这个距离,他有把握用弓箭射中对方,可惜短弩火铳现在都不在身边。
或许,它们已经跟着他兄弟的尸体,随波逐流,漂回了辽东。
“再近些,十步之内,可以用刀把他杀死。”
戚家军兄弟死在了浑河,平辽侯把活着的人召进中军卫队。
他全神贯注盯着伞盖下那个熟悉的监斩官,像狩猎的猛虎,弓身缩背,等待全力一击。
他忽然想起,高台上被凌迟的张把总,正是那批幸存的浙兵中的一员,是他的袍泽兄弟。
没有援兵,没有同伴,这是一次没有任何胜算的刺杀行动。
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攥紧两个铁锤。
三声号炮响过,一名文登小吏上前,指着等待行刑的金虞姬高声叫道:
“犯人一名金虞姬,行刺朝廷命官,勾结开原叛逆,通同造反,律凌迟,监斩官辽东安乐州宋知州。”
校场东边,五六个灰头土脸的乞丐,嚷嚷着要靠近法场观刑,备倭军挥舞木棒,驱赶不退。
“大胆!宋知州诛杀叛逆,敢喧哗扰乱者,与叛逆同罪!”
众丐却是不依不饶,非要上前。
“军爷行行好,割下的人肉好歹给我们分些,我们是落难此处的辽民,被刘招孙害惨了,来到山东好几天没讨到饭,饿得慌,被杀了也比饿死强!”
“滚去那边讨饭,眼瞎了不成!这里是法场!”
正相持不下,法场西边一伙使枪棒卖药的,也大叫着要进来。
杨起隆朝家丁挥了挥手,家丁立即上前喝道:
“哪里来的贱胚,好不晓事!想找死不成?!”
那伙卖药郎中出来个剑眉星目的少年,腰中挎着把雁翎刀,大声叫道:
“你们这官府狗腿子,土包子!井里的癞蛤蟆!我们兄弟几个走南闯北,便是北京城杀人,官府也让人看。小小文登县城,杀个弱女子,比京城牌面都大!我们要过去,等挖了人心肝肺,出大价钱买下做药引子!别挡我们财路!”
杨起隆的家丁大怒,抡起刀鞘就朝俊朗少年打去,不料刀鞘还没出手,眼前一晃,只得咔嚓声响,握刀的胳膊不知怎得就被少年折断,痛得家丁倒在地上乱滚。
宋应昇见状不妙,召唤亲兵上前,大声喝道:
“是刘贼余孽混进来了,小心提防!一个不能放走!”
话刚落音,只见法场南边走来几个游方道人,也闹着要进来。
为首一道长挥舞拂尘,面目祥和。
“吾乃崂山七十二代道长林九舒,九舒今率众徒云游此处,出家人管不了人间俗务。只是你们这样杀个弱女子,又杀她婴儿,杀孽太重,这母女死后七七四十九日必化作厉鬼,危害人间!贫道慈悲为怀,不要钱给你们超度,尔等凡夫俗子,何敢阻拦?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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