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折断桅杆的福船缓缓行驶在海面上。
水手们喊着号子,奋力挥舞船桨,一连几个时辰,仿佛不知疲倦。
福船甲板很多地方已经断裂,被小心地用木板钉在一起。
凌晨时分,一头昏了头的巨鲸跃出水面,撞向这艘命运多舛的破船。
这场灾难导致左舷撞出道巨大凹痕,好在有惊无险,海水没能灌进来,否则大家就要在这茫茫大海中葬身鱼腹。
二掌柜钱梅,趴在船舷边望着伤痕累累的福船,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这趟出海,他算是血亏,银子货物损失大半,还死了两个水手。
不远处甲板上,大柜韩超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和那群反贼闲聊。
钱掌柜朝海中啐了口痰,骂骂咧咧回到船舱。
“等靠了岸,老子再也不出海了。”
甲板上众人凭栏远眺,脸上都是神色惨然。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指前方,意气风发,转身对刚才说话的那人道:
“沈兄弟任侠仗义,又有这身好功夫,为何还要归隐?不如跟老夫回辽东,一起辅佐平辽侯干一番大事!”
“哦。平辽侯不用辅佐,干的事就很大。”
沈炼摇头。
杨镐又来当说客了。
类似这样的话,这几天他已听过无数遍。
好像归隐江湖是件很奇怪的事。
所有人都要找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归隐江湖。
因为老娘年迈,因为厌倦杀戮,因为他有了她。
沈炼一手牵着安南姑娘,一手扶着他老娘,乐呵呵的走过甲板,三人指着海面,天南海北的聊天。
沈炼老娘握住采莲小手,低声不知在说些什么,采莲听得哈哈大笑,不像汉女那般笑不露齿?
沈老娘分别是把这外番女子当成了自己儿媳。
“几位兄弟怎得不回舱底休息?韩东家说了,顺风的话,后日便能回山东了。”
裴大虎、吴霄,卢渐行、赵远之几人都朝沈炼翻着白眼,把头扭到一边,懒得搭理这重色轻友之徒。
沈炼却是毫不在意,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沙哑声音。
“哈哈哈,年少风流,和老夫当年一样,想当年,老夫也有几位红颜·····咳咳,只是,那庙堂,是你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吗?”
杨镐扶着船舷,迎风而立,小心梳理着被海风吹乱的发髻,思绪飞到很远的地方。
“杨老爷说笑了,沈某不过是厌倦了杀戮,也不想勾心斗角,只想回归江湖。”
“回归江湖?怕也逃不开杀戮血腥,你见不惯庙堂杀戮,就敢说自己受得了江湖血雨腥风?裴把总······”
沈炼笑道:
“杨老爷,人家现在是千总了。”
裴大虎眉头紧锁,脸上刀疤抖动着,瞪沈炼一眼,没有说话。
他手下又折损一员大将,不知回开原后怎么向平辽侯交待。
过去几个时辰里,裴大虎和吴霄目不转睛盯着海面,希望能看到林宇身影,哪怕只是林大个子的尸体?
然而,什么都没看见。
林宇扯着破帆,消失在一片茫茫雷暴中。
如果没有被鲨鱼吞掉,林宇估计已穿越到另一个平行空间。
裴大虎抬头望向杨镐。
“杨经略有何吩咐?”
在这位家丁头子眼中,杨镐始终是那个指挥千万大军的辽东经略。
“你去劝劝那后生,年纪轻轻,不想着建功立业,贪念儿女情长怎么行?”
裴大虎面露为难之色,他刚要开口,望杆上传来水手叫声:
“倭国朱印船!朝咱们这边来了!来的好快!”
所有人都站起来,划桨的水手们立即调整船身,将船身侧向,两门弗朗机炮对向朱印船方向。
两名水手爬上桅杆,改变船帆方位,所幸他们的船帆只剩下两块,操作起来比平时简单多了。
五里之外,朱印船飞速朝福船逼近,朱印船体型明显比他们的福船小很多,船帆被风灌满,行驶很快,如一头恶狼般紧跟着福船过来。
转眼之间,朱印船已经和福船斜向并行,两船之间相距不到两里。
韩超蹬蹬爬上望杆,大声在上面发出号令,要水手们做好迎战准备。
“怎么?还没见着船上的人就要开打?”
卢渐行一脸诧异望着身边忙碌的水手。
钱二掌柜两眼发光,对着一众水手怪叫:
“等会用飞爪勾住他们!抢了倭人,咱们这趟就不亏了!兄弟们,砍下一个倭人脑袋,大掌柜赏银一百,不,两百两!想发财的,就给老子上!”
周围甲板上传来一片水手怪叫。
裴大虎准备扶着杨镐到舱底躲避,被老头一把推开。
“当年老夫在朝鲜见得多了,这些倭国朱印船与海盗无疑,杀人如麻,既然撞见,就别想着逃走,给老夫一把火铳!”
“杨经略,倭人凶残,刀剑无眼,您还是·······”
杨镐怒道:
“当年在平壤,上万倭寇也让老夫给打了,还怕这几个海贼不成!老夫年迈,拎不动重刀,后面打铳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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