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兵不动如山,众人便要侵略如火,和奴贼见真章。
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像刘招孙他们这样视死如归。
总兵大人要是战死,他们这些客兵没了上官庇佑,在辽镇地面上,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当然,投降建奴去当包衣的想法,也不是没有。
只是,要说服这些来自南方乡野,宗族思想极为浓厚的丘八,去剃个猪尾巴辫,余生都说夷语,这比砍脑袋还要难受。
没了头发就认不到祖宗,就是孤魂野鬼要下十八地狱。
“包衣尼堪可以活,是因为他们祖辈都在这里。你们不一样!今日之战,无论胜负,辽东的包衣阿哈都会继续拖着猪尾巴辫!继续苟活!”
刘招孙打马走过三百三十名家丁身边,用尽力气怒吼:
“四路大军,三路溃败,只有我们南兵还像个人一样活着!”
“朝廷弃我,辽镇欺我,连朝鲜也要害我!”
“我刘招孙,到底为谁而战?!”
家丁都屏住呼吸,听着刘把总训话,这些大老粗虽没读过圣贤书,然而几千年儒家文化熏陶,君君臣臣之类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
刘把总这几句话,句句都是大逆不道,不过,在士兵们听来,感觉他·娘的还真不错!
康应乾乔一琦站在家丁前面,瞅着刘招孙蛊惑人心,都是一言不发。
两位大人的家丁被编入阵列,要和建奴殊死一搏。
两人也换上了锁子甲,手里各自拿着兵刃。
明代文官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不过大多数人,在气节上还是不差的。
“回沈阳,是死!击退建奴,才能活!击退建奴,天下之人,才不敢小瞧我南兵!”
“为我南兵而战!”
家丁头子裴大虎跟着振臂高呼,虽然他不懂小十三在喊什么,不过也知道这是鼓舞士气的时候。
三百多家丁振臂高呼:
“为我南兵而战!”
“杀建奴!”
刘招孙手持骑枪,率先冲下山岗。
众家丁策马扬鞭,紧随把总马身后,三百铁骑如滚滚洪流,朝山下奴贼冲去。
康应乾乔一琦相互看了眼,都露出诧异之色,不过两人都感觉心中升起激昂雄壮之情。
乔一琦拔出顺刀,刀背拍打马腹,扬天狂笑: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大丈夫当如是!杀建奴!”
夕阳笼罩着大地,血水如沟壑流过皑皑白雪,金应河背靠在一颗高大的柳树下,声嘶力竭喊叫。
在朝鲜将领四周,丢着三张大弓,其中一张弓弦已经绷断,黑黢黢的弓身像一条冬眠的蛇。
距离柳树五六步外,有一条两尺多深壕沟,从沙尖子山岗延伸向浑江江岸。
壕沟边缘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簇,不时还有轻箭从天而降,插在尸体上。
壕沟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有身着战袄的长枪兵,有装备精良的朝鲜弓手,还有些身披白甲的巴牙剌。
壕沟中有人艰难蠕动起来,他们身上沾满血污,已经分不清是明军还是朝鲜兵。
在上面的同袍确定没有危险后,底下的人连忙把尸体堆在壕沟外,将尸体像沙袋一样摞起来,挡住对面嗖嗖射来的重箭。
“邓将军!快进来!”
一个身材粗壮的明军将领,几个家丁用藤牌遮挡着明将的身子,几人脚步踉跄退到壕沟边。
邓起龙身上插着十几支箭翎,红色战袄上不知流了多少血。
在他身后两百步远,手持厚盾大刀的真夷战兵,踏着地上密集的长枪兵尸体,如潮水般向这边涌来。
四千浙兵苦战两个时辰,杀死杀伤一千多名的镶蓝旗真夷战兵,随着后方火炮炸膛,朝鲜铳手崩溃,这支孤军一点点失去所有支援,最后全线崩溃。
长枪和双层铠甲都不利于后撤,冲在前面的真夷战兵以惊人的速度向溃兵接近,在背后猛砍猛杀,于是溃败的浙兵就成了镶蓝旗此战最大的战果。
阵线出现崩溃时,邓起龙派精锐家丁督阵,不过作用不大,面对千人规模的溃败,区区几十名家丁的作用太过微弱,很快被潮水般的长枪兵淹没。
尽管如此,还是有五六百名悍勇的浙兵没有逃走,在做最后抵抗。
失去阵列优势的长枪兵战力大降,单打独斗不是女真猎人们的对手。
这些无处可逃的明军,面对黑压压涌上来的建奴,面对即将覆灭的命运,他们最终选择化整为零。
戚家军以鸳鸯阵起家,这种阵法深入每个浙兵的血液之中。
他们很快分散城七八十个鸳鸯阵,长牌长枪在前,镋钯狼铣在后,专门杀伤那些冒进的零星建奴。
后面冲上来的真夷甲兵避开这些难啃的刺猬,绕过一个个龟缩防御的鸳鸯阵,去追击前面大队崩溃的明军。
镶蓝旗战兵源源不断向南而来,身披白甲的巴牙剌出现在阵前,他们手持长盾猛冲向各个鸳鸯战阵,这些强壮而凶猛的巴牙剌如猛兽般撞击单薄的明军鸳鸯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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