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血珠溅落在江流儿稚嫩的脸上。
巷道里受伤不能出去作战的狼兵和白杆兵,射出最后一波弩箭后,旋即被一拥而上的家丁乱刀砍死。
重刀砍在一个距离江流儿最近的狼兵身上,溅起的血花像雨点飘洒。
狼兵身子软软倒在地上,脑袋侧向小巷里面,双眼无神的望向阴影中的小孩。
江流儿在狼兵眼里看到了爹临死模样。
“跑。”
爹在捡到江流儿的时候,就一直在往南跑。
那些年,英明神武的后金汗在辽北一路扩张,顺带杀掉那些不愿做包衣的汉人。
爹从浑江逃到沈阳,在江边捡到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这孩子的名字就成了江流儿。
江流儿呆了片刻,拔腿就跑。
家丁们忙着屠戮开原奸细,没人注意到这个小猫一样瘦弱的孩子。
江流儿冲出巷口,巷口倒了一地的尸体。
那个刚才还在摸他脑袋的狼兵首领,现在拄着个钩子站在巷口一动不动,几个家丁对他指指点点。
他全身血迹已经干枯,威风凛凛的像关帝庙里的雕像。
远处传来女人的惨叫声,一个家丁用死人衣服擦拭刀刃血迹,抬头不怀好意的望向这个奔跑的小孩。
江流儿躲开这些杀人如麻的家丁,向大街跑去。
正对巷口的大街上,站着一群大人,他们中的很多人,江流儿都认识,是他和爹的街坊邻居。
哦,爹已经死了,被暴民砍死的。
大人们伸长脖子望向前面,江流儿也跑到那边,一个凶狠声音从大街上传来:
“正白旗过河了!听到没,刘招孙的战鼓停了!他们被主子杀光了!明军都会死,辽东是主子们的!你们以后好好当奴才,再敢和开原奸细······”
江流儿从一群街坊中挤到前面,终于看到大街上的景象。
靠近北门,街心半坐着个大人,面朝这边人群,身上地上都是血,脑袋歪在一边,脖子还在微微抖动。
他身边丢着把短弩,地上还有根比江流儿还长的狼牙棒。
一个狗熊似得将官转过脑袋,脸上都是血迹,一只眼睛也成了血洞,大声对人群嘶吼。
“谁再敢窝藏开原奸细,就是这个下场!”
狗熊将官说罢,将那人脑袋扳起,用刀在他脖子上比划。
那人脖子绵软无力,血顺着嘴角像泉水一样流出来,脑袋低垂着,狗熊将官把他脑袋扭过来,朝向围观辽人。
忽然,将死之人涣散的眼神汇聚起来,望向站在前面的江流儿。
江流儿和救命恩人四目相对,从这个临死的白杆兵眼神中,小孩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跑!”
“跑啊,不要回头!”
江流儿立即转身,挤出人群,向南边跑去。
“江流儿,你爹呢?”
街坊看到这个苦命孩子。
“死了。”
他没有再跑,回头在街上寻寻觅觅。
每次和爹出去打渔,他都要在浑河岸边寻觅贝壳螃蟹。
他爹经常说,有些东西要靠自己去寻觅……
那些正在失去的东西,白杆兵帮他找到了。
江流儿在地上捡起一把折断的长枪。
他用瘦弱矮小的身躯扛起断枪,跨过南北大街密密麻麻的辽民尸体,穿过还在围观的大人们,朝那头杀人狗熊猛冲过去。
~~~~~~
东门瓮城城墙上,须发花白的努尔哈赤忧心匆匆望向东门战场。
他身后那杆象征王权的织金龙纛,已经消失不见。
那块破布,在北门瓮城上,便被神火飞鸦烧成了碎片。
距离瓮城数百步外高耸土坡上,开原军的战鼓敲得震天动地,隆隆鼓声如千军万马,给正对面的努尔哈赤造成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周围护卫的戈士哈只剩下五六人,其他的戈士哈都被大汗派到城中搜寻镶白旗旗主杜度,大汗身边就剩下一个汉臣。
正蓝旗溃败前,小贝勒斩杀了帮大汗镇魂的宁古塔师婆,马不停蹄接着跑去杀佟养性。
杜度不是一个人进城,他还带了镶白旗近半数的牛录额真还有一群戈士哈。
无论小贝勒所欲何为,在努尔哈赤看来,杜度临阵脱逃,就是谋反,这个十五岁的镶白旗旗主是不能留了。
半个时辰前,大汗派出二十个戈士哈进城抓捕杜度,现在一个人都没回来,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
屠城开始后,辽人开始出现零星的反抗。丁参将带着叶赫人四处斩杀开原奸细,最后发现奸细越杀越多,现在他们自顾不暇,无心也无力出城援助大汗了。
当初下令屠城是为了稳定大军后方,没想到现在竟然被反噬。
原本被大汗寄予厚望的镶白旗,和开原战兵交战后便一触即溃。
崩溃的包衣和真夷甲兵像潮水般席卷浑河南岸,自相践踏,甚至还牵连道东边正在血战的两红旗。
刘招孙麾下战兵如一把利剑刺穿镶白旗阵线,锋芒逼近两红旗后阵。
一场大败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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