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天文9年(1540)年10月10日,在山口教继和今川义元的暗中斡旋下,水野家从织田家离反而出。松平广忠迎娶水野忠政的次女于大,两家结为婚姻同盟。
松平-水野的同盟一经确立,侵入三河的织田军的处境瞬间被动起来。樱井松平家、藤井松平家和福釜松平家与刈谷城相呼应,隐隐对安祥城形成半包围之势,安祥城的粮道也受到威胁。织田军不得不将主力撤回尾张,减免粮草补给的压力。织田信秀一面在知立建立岩砦,保障粮道的安全。一面让庶长子织田信广留守安祥城,保住织田家在三河的领地。
作为要来安祥城的交换,织田信秀将知多半岛的自由攻略权给予了山口教继——这是今川义元从眼前这个山口教继派来的密使口中得知的。
“在下本多忠信,拜见今川殿下。”那个有些文弱的武士开口,语气却是不卑不亢,低声向今川义元见礼道,“奉吾主之命,来向殿下道谢。多谢殿下信守承诺,约束了松平家没有来攻击安祥城,让吾主得以成功以城邀功。”
“你的态度比山口殿下要直爽多了,反而是他看上去更像是下人。”今川义元对本多正信的气度颇为欣赏,赞了一句。
“吾主是生意人,自然要客气些,客气了才容易谈成买卖。在下觉得那没什么不好的,反倒更容易让他人轻视,给自己谋得牟利的机会。”本多正信非常硬气地为自己的主人山口教继辩护道,“我们都是些小人物,自然比不上今川殿下雅量高志。小人物想生存,面子什么可是最要不得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有山口殿下那么‘客气’?”今川义元饶有兴致地反问了一句,“按照你的道理,你不是比他还要小的‘小人物’吗?”
“在下和吾主一样,都是生意人。只是在下觉得,以耿直的形象示人,更容易博得信任,从而有机会在暗地里算计对方。”本多忠信倒是实在,还不避讳地直言道,把今川义元呛得不清。
“行了,也不必说什么谢谢,毕竟是山口殿下先帮我了一个大忙。”今川义元摆了摆手,示意本多忠信可以离开了。本多忠信于是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话:
“吾主说了,今川殿下绝非池中之物,早晚要点兵上洛。若是再来尾张,可别忘了他这个老客户。”
“上洛嘛……”今川义元略感诧异,这个词汇连他自己都未曾考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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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家退兵后,今川家也没有继续留在冈崎城的理由了。今川义元于是向松平广忠辞行,而松平广忠则亲自出城10里送别今川义元。
“不必再送了,广忠。”今川义元举起手,同时一带马缰,侧身拦在了松平广忠身前,“你的这份情谊,我已经感受到了。”
“屈屈10里,又哪里比得上兄长的恩情?”松平广忠却只是摇头。
“你现在可不好离开冈崎城太久,以防生变啊。”今川义元笑着找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快回去吧,莫要让你我两家死了这么多人、废了这么大功夫才稳定的局面付诸东流啊。”
“兄长教训的是。”松平广忠闻言立刻应道,再次郑重地向今川义元拜别:“祝您一路顺风!若是下次有机会再来三河,愚弟亲自为兄长接风洗尘!”
“好,后会有期。”
今川义元也是拱了拱手,送上了这句无常乱世里珍贵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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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冈崎城后,今川义元并没有直接返回东三河,而是先南下东条城、西尾城的吉良家领地。在吉良持广遇害后,东条吉良家的传承成了问题。而先前屡次与今川宗家为敌的西条吉良家,也必须好好教训一番。
今川军大兵压境,而松平家如今又已经是今川家的盟友,吉良家自知是没有抵抗的机会了,只得遣使投降。在那古野氏丰的坚持下,今川义元宣布罢黜了吉良义尧的吉良家家主之位,由其三子吉良义昭继承,同时废除了谋害养父的吉良义安继承东条吉良家的权力,把两者都带回今川馆软禁。
可这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之后该让谁来继承东条吉良家呢?吉良持广已经绝嗣,而吉良义尧也只有三个孩子,如今长子早逝,次子被废,三子已经继承了宗家,没有子嗣可以过继到吉良分家了。
就在今川义元烦恼此事的时候,吉良义尧的三子吉良义昭却主动找上门来。
“罪臣,见过今川殿下。”吉良义昭在被早坂奈央领入帐后,立刻附身请罪道,“在下替父兄不忠不义不孝的胡作非为,向今川殿下谢罪!您能饶恕他们二人一命,在下感激不尽!”
“你父兄的所作所为,又不干你的事情,何须道歉?”今川义元在来之前就已经打探过,这位三子吉良义昭的风评在领内很好,为人正派清廉,和他那混账父兄完全是两路人,因此才会得到吉良宗家的一致支持。
“父兄之过即吉良家之过,吉良家之过即我之过,焉能不谢?”吉良义昭恭敬地再次俯身拜倒,在泥土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低声道:“此次前来,是想斗胆请今川殿下允许,让在下继承吉良分家。”
“哦?”今川义元闻言有些差异——这样的表态可和吉良义昭先前给今川义元留下的好印象不符啊。他居然想趁着吉良分家绝嗣之际,由自己一人继承两家,把分家一并吞并吗?
“是。”吉良义昭面不改色地答道,“还想请殿下允诺一事,在下想将吉良宗家的家督之位让给在下兄长之幼子。”
“啊?”今川义元这次更加吃惊了——吉良义昭居然想要放弃领地庞大的吉良宗家的继承权,而是想主动过继到兵微将寡的吉良分家,还要把宗家的继承权还给他叛乱的兄长。
“还请殿下恩准!”吉良义昭深深地拜伏下去。
“我需要一个原因。”今川义元不动声色地问道——其实是他自己好奇罢了。
“如今吉良分家绝嗣,必须要过继一人去继承。可是吉良家嫡流剩下的男丁,就只有在下和在下的父兄以及兄长的幼子。在下的父兄犯下大罪,断然无法重回领地。而在下的侄子尚且年幼,若是让他过继到人生地不熟的吉良分家,恐怕日子会过得无比艰苦。毕竟持广殿下(吉良持广)就是被在下的兄长所杀,东条吉良家的家臣们肯定不会欢迎这个仇人之子。”
吉良义昭平静地叙述了原因。
“所以你决定由你过继过去?”今川义元发问道。
“是,在下毕竟已经成年,能应付得来这局面。让兄长幼子在宗家继位,也能得到照顾。”
“可是宗家的领地要比分家的领地大得多……本来没有这次叛乱的话,不也是你来继承宗家吗?你明明什么错都没犯,又怎可反倒把你过继到分家去?”
“兄弟名分不可变,在下本就对这一安排颇有微词。岂有弟弟继承宗家而兄长继承分家之理?这不是有悖伦理纲常?与义理相比,世俗的几石领地又算得上什么?”吉良义昭摇了摇头,义正言辞地道,“所以想趁此机会,请殿下恩准。”
“好,可以答应你。”今川义元为吉良义昭的正气所打动,有些动容地道,“只是令兄之子尚且年幼,无法处理政事,该如何是好?”
“让家中诸臣辅佐便是。如果今川殿下担心他们再次作乱,不妨指派一人作为后见役,监护兄长的幼子和吉良家,吉良家对此绝无怨言!”吉良义昭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好,我就指派你去担任后见役。在令兄幼子成年之前,由你来统帅两吉良家。”今川义元抬起手,向着吉良义昭打了个响指,后者却直接愣住了。
“殿下……这…”
“你不是说‘吉良家对此绝无怨言’吗?”今川义元笑着追问道。
“但是,这岂不是成了在下趁人之危,吞下两家……”吉良义昭还要再说,却被今川义元直接打断了。
“我指派你不是没有理由的,你肩负着让吉良一族重回正道的使命。”今川义元抽出腰间折扇,对着吉良义昭的胸口点了点道,“我们今川家本出自吉良家,此份亲缘不可泯灭,我们自然也希望吉良家能够安定昌盛。但这次叛乱里,吉良家内自相残杀,令尊和令兄合谋暗杀族弟与养父,实在是罪大恶极。如此家风,定会让吉良家为天下忠义之士耻笑。吉良家受辱,今川家自然也面上无光。”
“所以我指派吉良你来重振家中风气,消除此乱对族内人心的蛊惑,为吉良家光耀门楣,重新成为一个晓理明义的堂堂名门,不要给我们两族共同的祖先蒙羞!如此重担,非你莫属。你,还要推脱吗?”
看着今川义元如此严肃的神色,吉良义昭一言不发地附身领命。良久后,才缓缓起身,沉声应道:“殿下放心,在下定不辱使命,身体力行地教化家中人心,让吉良家的忠义代代相传,为天下传颂,洗刷此次屈辱!”
“好,那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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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川义元不知道,自己小小的一个举动,却令历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若干年后幕府的一场宴会上,担任接待役的浅野长矩自己记错了流程出丑,反倒迁怒于身为幕府礼仪指导的吉良义央,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其大加指责。吉良义央不堪受辱,拔刀砍伤浅野长矩。根据武家法度,于将军居城伤害同僚的吉良义央被判当场切腹,吉良家改易。
消息传回吉良家的本领西尾城,家老富永内藏助不服幕府判决,暗中串联四散成为浪人的昔日家臣为家主复仇。吉良家的武士代代牢记先祖吉良义昭定下的忠孝义理,也皆是义愤填膺,共有47位武士加入了复仇行列。他们潜伏数年,终于等到机会,一举刺杀浅野长矩,将仇人首级带到家主墓前供奉,随后尽数切腹殉主——史称“西尾四十七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