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神京城,国子监
贾珩将蒸汽机的事情与徐光启料定下来,而后又提及热气球,此物如果和望远镜一同使用,可以用于军事侦察,甚至有望开启军事革命。
听贾珩叙说热气球的使用方式,徐光启面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如是按卫王所言,以孔明灯热气上天,再行载人,需要孔明灯十分结实才行,否则难以载人。”
贾珩点了点头,眸光湛然有神,叙说道:“先行试验之时,可以将狗和鸡放至孔明灯之下,等到合适之时,孔明灯就可飘飞至远处。”
徐光启面上若有所思,道:“待这段时间,我和军器监的徐监正好生商量一下,试一试这孔明灯。”
贾珩道:“这几天,国子监的校舍已然监造而毕,对外就可挂牌招生,徐先生,等过几天,工部的堂官调整,徐先生可暂领工部侍郎衔,便于调用工部辖下诸匠师。”
现在,这等任命都是他一句话的事,这就是辅政(摄政),与先前单纯的亲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徐光启默然片刻,说道:“卫王,我一个刚刚出仕的官员,如此暂领工部侍郎衔,是否有违常制?”
贾珩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徐先生乃是当世大才,精通工匠制艺,如能攻克蒸汽机监造之艺,来日纵为工部尚书,乃至内阁阁臣,又何足道哉?”
徐光启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为之倏然一震,心底自是涌起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颤声道:“卫王言重了,老夫何德何能,直入阁部?”
贾珩默然片刻,道:“徐先生,这蒸汽机对我大汉无比重要,徐先生当尽心竭力,务必要造出蒸汽机才是。”
徐光启整容敛色,面上现出义正言辞,朗声道:“卫王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贾珩而后,也不多说其他,又与徐光启叙了一会儿话,然后,两人这才离了国子监。
说话之间,贾珩来到轩敞无比的街道上,看向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房舍,炊烟袅袅,人流熙熙。
贾珩手中挽着胯下马匹的一根缰绳,驱驰着胯下枣红色鬃毛的骏马,向着宁荣街快步行去。
此刻,正值乾德元年的大年初一,青石铺就的街道上颇见几许喧闹之意,而两侧房屋上积雪刚刚融化,雪水沿着屋檐的青砖黛瓦向下流淌不停。
两侧的商铺之中,可见人来人往,一派热烈喧闹之景。
神京城,宁国府——
宁国府门前蹲着的两座巨大石狮子两侧,都是鞭炮的碎屑和硫磺气息味道,宁国府的仆人垂手侍立。
四四方方的庭院当中,传来戏班子的“咿咿呀呀”之声,一派喜庆洋洋之景。
今日是正月初一,宁荣两府更多是热闹、玩乐。
秦可卿在尤氏、尤二姐、尤三姐的陪同下,在天香楼之下看戏。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绫罗绸缎衣衫的嬷嬷,快步进入厅堂之中,说道:“王妃,王爷来了。”
秦可卿翠丽如黛的柳眉挑了挑,熠熠而闪的清眸当中,不由现出一抹欣喜,道:“这大过年的,可算是忙完了。”
说话之间,但见那蟒服青年沿着一条红漆绿栏、曲折回环的回廊,昂首阔步,进入厅堂。
秦可卿循声而望,语气中带着几许欣喜地唤了一声,道:“夫君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近得前来,笑着打趣说道:“可卿,这会儿正在看戏呢。”
说话之间,落座在一张红漆雕木的梨花木椅子上,这会儿,尤三姐端上一个青花瓷茶盅,绮丽如霞的脸蛋儿上分明笑意莹莹,说道:“王爷,还请喝茶。”
贾珩伸手接过尤三姐的青花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放在一旁的漆木茶几上,然后,面带笑意地看向容貌艳丽,一如芙蓉花的尤三姐,问道:“三姐儿,今个儿唱的是哪一出?”
尤三姐那香肌玉颜酡红如醺,眸光闪烁地看向那蟒服青年,说道:“这不是一家人凑在一起热闹热闹。”
“不过这人到得终归不齐,都在后院养胎安胎呢。”尤三姐柳眉弯弯如黛,眸光温煦,低声道。
尤氏道:“这个天,天寒地冻的,她们又都刚刚怀上,不宜外出,省得受了什么伤才好。”
不说其他,就是地上结冰路滑,但凡一个趔趄,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秦可卿轻笑了下,柔声道:“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也都唤过来,人多也更热闹一些。”
这会儿,一个丫鬟迎了一声是,然后去将人唤将过来。
过了一会儿,探春、湘云、宝琴和迎春、惜春都从后院过来,一时间,莺莺燕燕,香气馥郁。
秦可卿笑了笑,问道:“你们都在后院做什么呢?”
湘云娇憨、明媚不减分毫的苹果圆脸两侧氤氲浮起两朵红晕,道:“秦姐姐,我刚刚在蘅芜苑和宝姐姐说话呢。”
说着,湘云近前而坐,拉过秦可卿的纤纤素手,说道:“秦姐姐,想我了没有?”
秦可卿握住小胖妞那绵软如蚕的小手,笑道:“这可天天想着呢,你都不过来在这儿玩。”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坐着的贾芙,唤了一声,说道:“云姨。”
湘云捏了捏小丫头粉腻嘟嘟的脸蛋儿,打趣道:“芙儿,叫姐姐,叫姨都让人叫老了。”
贾芙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唤道:“云姐姐。”
尤三姐笑道:“这辈分都乱了。”
秦可卿凝眸看向探春,问道:“三丫头,你宝姐姐和林姐姐那边儿是怎么样?”
探春眉眼灵动,声音娇俏,说道:“这会儿正在养胎呢。”
秦可卿点了点头,转而又道:“今天倒是没有见甄家妹妹。”
探春抿了抿粉润唇瓣,说道:“她们两个进宫去了,说是去见她们的大姐。”
秦可卿点了点头,秀美玉面之上,就是若有所思。
坊间的一些传闻,她也隐隐听到一些,那位甄氏所生之子,按着外面的说法,好像是夫君的子嗣。
旋即,一个嬷嬷快步而来,向着几人叙话说道:“王爷,王妃,西府的老太太来了。”
说话之间,贾母在邢夫人和王夫人的搀扶之下,从外间浩浩荡荡前来,薛姨妈和平儿则是跟随左右,身后则是一众丫鬟和婆子。
贾珩和秦可卿起得身来,相迎而去,朝着贾母行礼说道:“见过老太太。”
贾母笑了笑,打量了一眼贾珩,问道:“珩哥儿,这是上朝回来了。”
此刻,贾母两道灰白眉头之下,苍老眼眸看着眼前的蟒服青年,心头可谓感慨不胜。
如今的珩哥儿,已经成为辅政王,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上的事情,一言可决。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老太太,政老爷呢?”
贾母面上笑意慈祥,说道:“他和几个原来的同僚不知在哪座酒楼吃酒呢,宝玉也过去相陪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宝玉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是该知事了。”
嗯,其实是宝玉隐隐听到黛玉有了身孕以后,心思郁郁烦闷,也就出了家门,随着贾政出外应酬去了。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宝玉他老子非要放至地方担任学政,就不能在京中六部为官吗?离家近一些,也能有个照应。”
先前,贾珩在给贾政的规划当中,就是先在地方上担任学政,而后再调至中枢。
贾珩默然片刻,道:“二老爷现在为六部侍郎,如今一来,六部又没有合适职位,二来,在地方上担任三年学政,再回京之后,履历也能更扎实一些,到时候在礼部担任侍郎,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是在地方担任过学政,再改任一部侍郎,任人唯亲的嫌疑就要弱一些。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子钰这么安排,倒也妥当。”
这边儿,王夫人眉头挑了挑,凝视向那蟒服青年,心头暗道,还算你尽心,大丫头真是没有白给你生儿育女。
贾珩想了想,又叙道:“老爷年岁也不小了,将来可在京中为官,如果来日时机合适,再以六部尚书致仕,那时候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贾母闻言,脸上的笑意更为慈祥和繁盛了一些,说道:“珩哥儿是个虑事周详的。”
珩哥儿虽说风流好色了一些,但对族中之人倒是没得说。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王夫人,正好对上一双闪烁着亮光的死鱼眼,显然正陶醉在尚书家诰命夫人的幻想中。
贾母那张沟壑丛生的面容上满是慈祥笑意,说道:“珩哥儿,我瞧着宝玉也中了秀才,是不是也能为他谋个一官半职的?
贾珩皱了皱眉,道:“老太太,秀才功名,朝堂上似乎也没有合适的官职,今年待三月之时,朝廷将会举行恩科,不过此乃春闱之试,参考之人乃是举子,如果想要等到再考,应在今年的乡试了。”
恩科主要还是针对新科举子的福利,对秀才功名的乡试要在九月份儿举行。
原本在建兴元年考中的三百进士,刚刚在京中拜了座师,前往吏部候缺儿,现在又要再次考出三百进士。
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妨碍,因为李瓒和许庐的逆案,导致都察院出现不少空缺儿,此外,刚刚平定的辽东和叛乱过后的四川,也亟需大批官员补充至府县。
贾母忽而开口说道:“珩哥儿,不是可以先让宝玉进入国子监,成了监生以后,就能参加科举?”
贾珩闻言,并未回答,心头反而诧异莫名,问道:“老太太,这是谁的主意?”
这的确是一条捷径,可以绕开非举子不能参加春闱的制度。
贾母笑道:“宝玉他娘先前这么说,就可如此而行。”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王夫人,目光见着古怪之色,说道:“二太太,宝玉的学问未到科举进士的门槛,以此法而进仕途,未必能够考过全国出类拔萃的士子。”
这王夫人不会异想天开,想要他帮着宝玉科举舞弊,考中进士吧。
当真是,痴人说梦。
王夫人说道:“珩哥儿,我想着让宝玉先试试,纵然没有考中,下次也有了经验。”
大丫头给他生了大胖小子,宝玉中个进士,将来当个官,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这就是让宝玉他试试,万一能成呢,再说纵然不成,监生也能做官儿,宝玉他老子不是也没有中得进士。”
贾珩点了点头,倒并没有反对贾母所言。
以宝玉的资质,想要中进士的可能性倒不大,不过,可以让宝玉去试试。
秦可卿雍美玉容上笑意繁盛,说道:“夫君,天色不早了,该用着午饭了。”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嬷嬷,从月亮门洞儿过来,进入厅堂,说道:“王爷,京营的将校说是要求见王爷。”
贾珩说道:“可卿,你陪着老太太叙话,我这边厢去去就来。”
“夫君去吧。”秦可卿笑道。
贾珩点了点头,在众人的瞩目下,出了厅堂。
大年初一,京营过来拜年的人已经来了。
当年,他还只是国公和郡王之爵时,担心引人瞩目,他倒是嘱托过京营将校,不可成群结队至宁国府拜访。
如今,他已为辅政王,朝堂之上大权独揽,再也没有先前的顾忌。
而此刻不仅是宁国府门庭若市,林如海所在的林宅同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现在朝野上下都知道林如海这位辅政王的岳丈,待人亲和。
这边厢,贾珩穿过青砖黛瓦的月亮门洞,来到前院,此刻,轩敞无比的花厅之中人头攒动,黑压压站立了一片人,正是京营一众武将将校。
“末将见过卫王。”京营将校纷纷开口说道。
贾珩道:“诸位将军无需多礼。”
“谢卫王。”
而后,在场京营武将皆是起得身来,将一双双或仰慕、或敬畏的目光投至那蟒服青年身上。
贾珩落座在一张漆木高几之畔的太师椅上,问道:“诸位,今日是新年,京营将校士卒可是吃到了饺子?”
宋源笑着说道:“回王爷,军需后勤已经给军中兄弟准备了热腾腾的饺子,营中的兄弟,都已经吃上了。”
贾珩默然片刻,道:“等过了年,军器监会研制一批新的火铳,果勇营方面抽调一批精锐士卒,先行试用火铳。”
最新研制的火铳,其实已经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步枪,一旦列装全军,完全可以显著提升军队的战力。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逡巡过在场一众将校,低声说道:“后厨准备酒宴,诸位一同喝酒用饭。”
在场众将纷纷称是。
这时,蔡权问道:“王爷,准噶尔在西北肆虐,骚扰我大汉边境,不知我大军什么时候前往西北,扫灭准噶尔?收复汉唐故地?”
贾珩剑眉挑了挑,目光灼灼而视,道:“我大汉先休养生息两年,这几年朝廷连年用兵,不说钱粮消耗庞巨,就说将校士卒,不少都生出厌战之心,此战再缓缓。”
蔡权面色端肃,相请道:“王爷,现在军中将校,人心思战,人人渴望建立功勋。”
贾珩低声道:“等两年之后,朝廷京营兵马养精蓄锐,到时候剑指西域,弹指可定。”
蔡权闻听此言,拱手应是。
贾珩整容敛色,目光咄咄而闪,道:“诸位,先不说这些,先行饮宴畅饮。”
随着火器的应用,以后对军将的个人武勇要求就要降低许多,反而对战略战术的军事素养要求要相应提升许多。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从外间进来,开口说道:“王爷,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贾珩道:“诸位,先行用酒菜,边喝边谈。”
待众将觥筹交错,酒酣耳热,整个厅堂吵吵闹闹。
也不知道哪个将校,当先开口说道:“要我说,这天下也该换个人坐坐了。”
范仪就在不远处,手里正自拿着一个酒盅,低头抿了一口,眸光灼灼地看向正在推杯换盏的京营将校。
“是啊,王爷这些年为天下苍生立下不少功劳,君临天下,名正言顺。”也不知是谁接过话头儿,高声说道。
而宁国府厅堂之中,一众将校原本正在推杯换盏地喝酒,这时,放下手里的酒盅,面上惊疑不定。
蔡权笑了笑,道:“我瞧着也是,卫王有大功于社稷,当黄袍加身,荣登大宝!”
见蔡权开口,原本沉默观望的将校,也都纷纷开口道:“当黄袍加身,荣登大宝!”
这会儿,贾珩皱了皱眉,朗声道:“诸位,如是不胜酒力,可先至后堂歇息,不可妄言。”
在场诸将校闻言,心头一惊,鸦雀无声。
或者说,一时间摸不清贾珩的心思。
而不远处的范仪,闻听此言,眉头皱了皱,旋即舒展开来。
只怕卫王认为时机不大成熟。
宋源岔开话题,道:“诸位,正值新春,不提国事,皆好生饮酒,不醉不归。”
众将闻言,重又觥筹交错,吆五喝六起来。
似乎方才的喧闹,从未出现过。
但在场的京营将校心头却多是心思各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