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坤宁宫
待那蟒服少年飘然离去,身形曼妙玲珑的丽人,此刻从一张雕刻着凤凰图案的梨花木椅子上起得身来。
丽人柳眉之下,美眸凝露而闪一般,看向那青砖地板上正在反射着光芒的晶莹靡靡,似斑驳着细碎日光,丽人那两片粉红欲滴的唇瓣勾起,不由暗暗啐了一口。
她方才真是被气疯了。
丽人定了定心神,整理了下略显凌乱的衣裙,向着外间快步而去。
宋皇后起得身来,来到外间,在近晌日光照耀下,那张端美、妍丽的脸蛋儿,可见玫红气晕密布团团,此刻的丽人,恍若一株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宋皇后说话之间,缓步来到前殿。
这会儿,内监已然护卫着崇平帝离去,只留下空荡荡的殿宇,铜雕兽头熏笼中的檀香混合着冰硝的青烟几乎袅袅而起,与弥漫萦绕在殿中的草药香气交织在一起,让人心神惊颤莫名。
这会儿,夏守忠近前而来,道:“娘娘,陛下已经移驾含元殿。”
宋皇后弯弯如黛的眉眼之间,就可见丝丝缕缕春情与绮韵流溢无声,那张宛如牡丹花丰艳的脸蛋儿,略有几许慵懒之意,柔声道:“知道了。”
这是已经开始防备着她了,数十载的夫妻感情,何至于此?
宋皇后说话之间,举步进入殿中,看向那暖阁之中空荡荡的床榻,芳心深处响起一声冷笑。
她宋恬,绝不会束手就擒!
等着吧,这大汉的万里江山,一定是属于她的孩子!
然儿坐了江山之后,如果一直无子,那就让炜儿来坐,为了拉拢那小狐狸,最后洛儿来坐。
而她宋恬,要在背后垂帘听政!
她再也不要体会这种任人摆布的无力感。
“来人,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宋皇后细秀柳眉不由挑了挑,压下心头的烦闷思绪。
此刻的丽人,身形丰腴款款,一袭朱红凤凰刺绣的衣裙,端美云髻之上一只金钗,金翅熠熠流光,因为刚刚得了雨露滋润,那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渐渐少了几许温婉之态,而是多了几许华艳、端美之态。
款步来到偏殿之中,在金丝楠木的玻璃屏风后,一方木质浴桶当中,片片玫瑰花瓣与热气腾腾而升。
宋皇后缓缓去掉身上的华美裙裳,一双嫩白如笋的脚丫儿,一下子沿着三节竹榻,迈入浴桶中。
说话之间,玉人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撩起一团热水,在肌肤上轻轻滑落,花瓣落在丰盈柔软上。
而丽人轻轻闭上美眸,脑海中似是回忆起方才那人的横冲直撞,丽人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愈发明媚、娇艳。
等着,等事成以后,她非要让那人听着她与那小狐狸在身旁痴缠至深的声音,在痛苦和悔恨中去见大汉的列祖列宗!
……
……
暂且不提宫苑之中,宋皇后心头如何发狠,想要狠狠报复天子。
却说武英殿,内阁值庐
随着递传口谕的内监离去,梨花木椅子上落座的一众内阁阁臣,面上多是见着动容。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天子绝不会选一个膝下无子嗣的储君,否则,将来就为社稷埋下了隐患。
李瓒目送传口谕的内监离去,那张清颧、瘦削,几乎有些仙风道骨的脸上,同样现出一抹复杂之色。
“高阁老,你如何看?”李瓒整理了下心头烦乱思绪,凝眸看向不远处的高仲平,问道。
“圣意如此,我等臣子还能如何,只能一意遵行。”高仲平目光深深,开口道。
这种情况下,还能回答什么,只能是坚决拥护。
李瓒转眸之间,看向齐昆,问道:“齐阁老呢?”
齐昆皱了皱眉,说道:“下官以为于礼法规制多有不合。”
说完此言,齐昆自觉失言,心下不由莫名一凛。
如果是这样的话,将来传到楚王耳中,只怕他……
李瓒又转眸看向吕绛,说道:“吕阁老?”
吕绛眉头皱了皱,言语却无多少顾忌,说道:“坤宁宫尚有其他子嗣,何至于废嫡立庶?”
这样说也没有错,因为梁王,乃至皇后最小的儿子陈洛,都可在候选。
如果皇后诸子皆不立,那也可以立贵妃之子八皇子陈泽。
李瓒道:“立长立贤,古来也是有的,况且本朝传历至今,也并非全然立嫡,立贤也是有的。”
高仲平凝眸看了一眼李瓒,心头感佩莫名。
这就是只有内阁首辅才能说的话。
可以说,如今的大汉,在崇平帝重病之后,大权系数托于内阁,内阁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大汉中枢。
等到崇平帝驾崩,在新君即位之前,内阁甚至能够评议崇平帝的一生功过。
本身皇权和文官集团的斗争都是处在强弱的动态平衡当中。
吕绛闻听此言,一时默然不语。
林如海手捻颌下几缕胡须,说道:“此为圣意所属,我等臣子谨遵即可,林某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李瓒道:“既然是如此,副署用印吧。”
这会儿,内阁中书也将拟定好的起复甄家的圣旨,递将过来,在场众阁臣署名。
而自内阁拟定圣旨,打算起复甄家两兄弟之后,神京城中顿时为天子此举,陷入一阵沸沸扬扬的议论声当中。
无他,这政治信号太过明显。
甄家是楚王妃的娘家之人,先前因为江南织造局贪腐一案而被夺官、流放。
后来,太上皇驾崩之时,得以赦免其罪,返回金陵老家,如今蒙得起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宫中的天子,再为立楚王入主东宫培植羽翼。
而此举自是引起京城之中,一些科道言官的轩然大波。
因为论及出身,楚王陈钦不过庶出之藩,而魏王陈然则是皇后元子,纵然魏王无子嗣,不利社稷,但其尚有一弟,何至于此?
尤其是宋家两姐妹,两个女儿进入宫中,为天子生育了几个孩子,却颗粒无收,这落在京中一众文武大臣的眼中。
只能说一声,天子心性实在薄凉。
或者说为了大汉社稷的长治久安考虑,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魏王府,书房之中——
正值冬日午后,窗外就有一股股寒风呼啸不停,而室内暖意融融,疑似春回大地,春风拂面。
魏王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而那张白皙明净的面容阴沉如铁,一旁的漆木小几上放着一杯青花瓷的茶盅,正自向上散发着腾腾热气。
终究是难以抑制心头积郁的怒火,魏王怒喝一声,将茶几上的一个青花瓷茶盅一下子扫落于地。
“咔嚓……”
魏王那张白净面容,五官扭曲无比,手里正在拿着的一方茶盅,猛地砸在地上,可见热气腾腾,氤氲而起。
“殿下息怒。”邓纬面容倏变几许,连忙劝了一声,说道。
魏王陈然面容神情狰狞,声音中难掩愤愤不平之意,怒道:“要孤如何息怒?”
大位既失,还要他如何息怒?
“父皇他怎么能如此待我?”魏王陈然面容似哭似笑,声音几乎带着哭腔的崩溃。
邓纬心头惊惧莫名,连忙看了一眼书房,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慎言。”
“楚王不过庶出,德薄才拙,他有什么资格肩挑社稷?”魏王陈然刚毅面容之上怒气不停翻涌,目光锐利如芒,忿然道。
邓纬点了点头,劝说道:“圣上心意虽定,但未必没有改易之时,况且,只要一日未曾颁发册立诏书,此事犹有转机,殿下倒也不必操之过急。”
魏王陈然在此刻平息了心头正自翻涌不停的怒火,沉声道:“孤自开府以来,兢兢业业,夙兴夜寐,未曾懈怠一日,只是因为膝下无嗣,竟落得如此冷遇,上苍何其薄待于孤!”
此刻的魏王心头可谓负面情绪爆炸,几乎要失去理智。
因为就因为没有孩子,就即将错失大位,岂能不为之崩溃?
邓纬劝道:“王爷,现在说这些无用,还是另谋他法才是。”
这会儿,忽而,眼看从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宋璟跨过门槛,凝眸看向魏王,看向那面容满是扭曲之态的魏王。
魏王陈然剑眉下,目中带着急切之色,唤了一声,说道:“舅舅。”
宋璟面色也不好看,语气不无忧心忡忡,道:“甄应嘉调入内务府担任内务府总管大臣,这是冲着殿下来的。”
魏王陈然起得身来,面上阴云密布,说道:“舅舅,我要进宫见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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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心头慌乱,皱了皱眉,说道:“殿下,不可胡闹,这个时候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会引起宫中震怒。”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目中不由涌现出一抹绝望之意,喃喃道:“那孤如今只能坐以待毙,看着楚王入主东宫?”
他这两年都在做什么?不该东奔西走,应该多纳妾室,繁衍子嗣才是。
魏王陈然心头涌起一股滔天恨意。
谁能想到,不是德才而落选,而是因为……膝下无子。
宋璟点了点头,轻声道:“先看娘娘在宫中是否派人知会此事,现在一动不如一静,再看看京中的风向。”
天子的手段何其凌厉,既心意已决,定然会派人监视她们的动向。
魏王陈然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暂且压下心头烦躁不已的思绪,道:“如今…也只好如此。”
现在,父皇既已定下储君人选,他暂且蛰伏。
但他不甘心!
邓纬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如果圣上立嗣以庶,而不以嫡,京中的科道言官,势必政潮舆论迭起,那时就是王爷的机会。”
魏王闻听此言,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道:“邓先生说的是,父皇虽然圣心独运,但天下之人未必答应,古来立嗣以嫡,乃是顺天应时,长治久安之举,也大合儒家纲常之要。”
邓纬点了点头,温声道:“王爷暂且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这会儿,宋璟眉头紧锁,低声道:“此事是否与贾子钰有关,据说今日,宫中召见了贾子钰进宫叙话。”
魏王闻言,浓眉之下,冷眸中现出一抹凶戾,沉声道:“难道是他在父皇耳畔进得谗言?”
他对贾子钰一向恭谨,几乎以兄视之,贾子钰竟如此待他?
真是岂有此理!
邓纬眉头紧皱,目光闪过睿智之芒,说道:“王爷,此事应该不是贾子钰,这等事,贾子钰还没有这样的能为和话语权。”
魏王陈然道:“论及亲疏,孤与贾子钰还要近上一层,他进宫之后,如果在父皇面前据理力争,父皇断不会让楚王成事。”
邓纬看向面带忿然之色的魏王,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
王爷的心,已经乱了。
宋璟想了想,开口说道:“殿下,今日下午,我以去见妍儿为名,拜访一下贾子钰。”
魏王陈然将一双灼然而视的目光投向宋璟,柔声道:“舅舅此去和子钰说,我这两天约见他一面。”
现在父皇不能视物,呆在宫中,只要他得子钰率兵拥立,再有母后在宫中为内应,不是没有翻盘之机。
此刻的魏王是不甘心就此出局,几乎想出了与宋皇后大差不差的策略。
大位面前,没有人甘心拱手让人。
宋璟凝眸看向魏王陈然,目光微顿,道:“王爷现在还是当以冷静为要,不可妄动。”
魏王陈然道:“舅舅,你要我现在如何冷静?等到册立东宫的诏书一出,事情再难更改了。”
宋璟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但如今却不宜轻举妄动。
……
……
楚王府
相比魏王府的愁云惨淡,此刻的楚王府,反而是一片喜气洋洋,笼罩在一股欣然莫名的氛围当中,似乎冬日的寒冷肃杀不见。
后宅,厅堂前厅——
楚王陈钦着一袭黑红缎面的王者袍服,原本落座在一张太师椅上,此刻起得身来,来回踱着步子,脸颊两侧满是不正常的潮红之意。
激动,狂喜交织在一起。
不远处,楚王妃甄晴,眉眼同样喜色难掩,嘴角的笑意比ak都难压。
楚王心绪激荡,语气中难掩欣喜,道:“王妃,大事可定,大事可定啊。”
楚王府长史廖贤,蓄着山羊胡的面颊上同样喜色流溢,拱手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楚王陈钦笑道:“父皇真是慧眼识英,待孤克承大统之后,定然继往开来,将新政发扬光大,广兴海贸,再造盛世。”
楚王妃甄晴这会儿脸上也笑意涌动,说道:“王爷定然能够再造大汉中兴盛世。”
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就是太子妃,然后就是皇后娘娘了,母仪天下,至尊至贵。
念及此处,楚王妃甄晴一颗芳心砰砰直跳,那张重新恢复一些刻薄、冷艳的脸蛋儿酡红如醺。
等王爷一死,那个混蛋在外朝为摄政王,然后,再扶持着儿子杰儿登上皇位。
正不知“妻心如刀”的楚王陈钦目光闪烁了下,疑惑道:“宫中怎么突然就下定了决心立孤为东宫的?”
“王爷,好像是圣上召见了卫郡王入宫。”这会儿,王府长史廖贤开口说道。
楚王目光一闪,道:“果然如此,孤就知道,子钰心头还是倾向于孤的。”
楚王妃甄晴此刻也有些目光恍惚,那个混蛋定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毕竟她给他生了龙凤胎,等到孩子长大之后,也就是成为储君了。
楚王陈钦转而看向楚王妃甄晴,欣然说道:“说来还是魏王无子,这一切真是多亏了王妃。”
他比魏王的长处在于,他膝下有着孩子,而且是一对儿龙凤胎,这真是多亏了王妃。
虽然楚王凉薄,但这会儿的楚王,心头却满怀……感恩。
等他入主东宫,为天家繁衍子嗣而计,他也会广纳妾室。
楚王如是想道。
楚王妃甄晴容色微顿,笑着赞扬说道:“其实,也是王爷英睿果断,气度恢宏,得了父皇的青眼,否则,纵然有着孩子,也不会得到父皇的倚重。”
楚王陈钦在这一刻也赞扬一句,低声道:“这些也都离不了王妃的苦心绸缪。”
楚王妃笑意嫣然,柔声道:“还有子钰,定是在不久前,在圣上跟前儿为王爷美言几句。”
楚王道:“是啊,父皇这次想来是征询子钰的意见,子钰当是在父皇跟前儿为我美言了不少。”
楚王妃甄晴道:“要不这两天,唤子钰过来,一同叙话。”
楚王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道:“不可,如是外人见到,却不知如何视之,最近还是当深居简出,为父皇祈福才是。”
这一刻,楚王对崇平帝的孺慕之情已经到了极致。
毕竟,崇平帝说话之间,将自己的皇位和天下传给了楚王。
楚王妃甄晴修丽双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中沁润着妩媚流波,低声说道:“明天,我带着杰儿和茵茵去宫里探视一下父皇。”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又道:“这两天,父皇估计要召见于我,我还是照常处理事务,来往于兵部和军器监,起码不能让人看出,我得意忘形,失了体统。”
留在家祈福未免有些太过刻意了,还是正常一些。
楚王妃甄晴笑了笑,道:“父亲和二叔年前应该会到京城,那时候,王爷就有帮手了。”
楚王这些年的确是势单力孤了一些,尤其是甄家被打掉以后,更是缺了不少帮手。
楚王陈钦点了点头,感慨道:“这些年孤是根基浅薄了一些。”
可以说,此刻的楚王恍若是一个中了五百万大奖的普通人,没有手足舞蹈、发疯,已经是心性修养绝佳的表现。
楚王妃那张晶莹如雪的玉容笑意嫣然,柔声道:“以父皇心智,定然会帮王爷培植羽翼,得以驾驭群臣,使大汉社稷屹立不倒。”
这会儿,冯慈接过话头儿,手捻颌下胡须,笑道:“王爷,王妃说的在理,以圣上之心智,既已决定以王爷为储,定然会择辅臣伴于左右,尤其,如今内阁李高等人,皆为名臣,再加上贾子钰同样是殿下连襟,彼等文武制衡,王爷足以从容登临大位。”
楚王妃妍丽玉容上笑意氤氲浮起,说道:“大义名分,天下人心所望,无人敢违逆,不过这东宫需得尽快立下,否则迟则生变。”
楚王这会儿,得了崇平帝的圣旨册封东宫,无疑具有了天然的法理性。
楚王颔首道:“父皇心性坚韧,思虑周全,不会留有后患的。”
楚王妃甄晴笑道:“王爷如今将立东宫,兰儿和溪儿那边儿,封为侧妃当在近日了。”
那个混蛋,到这个时候还没有请封兰儿为侧妃呢。
楚王笑道:“那时候,孤与子钰也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不论是安邦兴国,将多有倚重之处。”
贾子钰智略过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如果托为军机,咨以军国大事,倒也未尝不可。
楚王妃甄晴柔声说道:“臣妾想这两天,带着杰儿和茵茵去宁国府,拜访一下秦氏。”
楚王道:“应该的。”
贾子钰啊,等他御极之后,必有所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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