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水宅,后院之中
北静太妃一头银丝雪发,正坐在一只摇篮跟前,慈眉善目地看着摇篮中的婴儿,笑了笑道:“好孙儿,真是像极了溶儿小时候。”
一旁的甄雪温婉眉眼间蒙起一丝异样,捏了捏掌中的手帕。
太妃真是老眼昏花了,那…那怎么可能像王爷呢。
不是,她究竟在想什么,太妃觉得像也好看,省得怀疑。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轻声说道:“太妃,王妃,王爷回来了。”
此言一出,北静太妃面色微讶,轻声道:“溶儿回来了。”
北静王水溶进入厅堂中,将身上的披风递给随从,刚刚落座,端起茶盅品茗。
忽而,就听到环佩叮当之音响起,而后是莺莺燕燕簇拥着一个珠光宝气、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挑帘进入厅堂。
不远处,还有一个花信少妇以及自家女儿水歆跟着。
“溶儿,你回来了。”北静太妃面带欣喜之色说着,笑了笑道:“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北静王水溶笑了笑,说道:“母亲,我知道了。”
说着,看向那嬷嬷抱来的孩子,伸手抱在怀里,垂眸端详着,因为心底先已有了一丝狐疑,此刻看着怀中的婴儿,仔细观察着眉眼。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眉眼似是像极了那少年,水溶心头微动,思绪纷飞起来。
他记得那日喝醉酒以后,被王妃搀扶到床榻上,后来没有多久,王妃就说怀孕了。
可在许多年前,他明明记得太医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他已经没有生育之能,如何还能有着孩子?
水溶默然片刻,凝眸看向甄雪,笑了笑道:“辛苦雪儿了。”
也不知为何,甄雪被那往日熟悉的温和目光盯的不自在,花信少妇好似一株百合花,心头忐忑不已,轻轻柔柔说道:“王爷。”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问道:“母亲,给孩子取名了没有?”
“还没来得及取呢。”北静太妃脸上好似笑开了一朵花,说道:“这不是等着你这个当爹的。”
北静王点了点头,俊朗面容上现出笑意,温声说道:“等我见过卫国公,让他帮着取个名。”
北静太妃:“???”
甄雪:“……”
甄雪芳心狂跳,只觉手足冰凉,但脸上却不见丝毫异样。
北静太妃倒是不乐意了,说道:“溶儿,这是你的孩子,怎么让他来取名。”
北静王笑了笑道:“母亲有所不知,歆儿她认了子钰为干爹,我也想让儿子认了他为干爹,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北静太妃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笑道:“还是溶儿考虑的周到,如今贾家的确是不比往常了,现在他们家倒是有开国那时的势头,你还不知道吧,贾家的那位珩大爷在西北连打赢了两场胜仗。”
水溶目中现出复杂之色,说道:“子钰为当世英杰,将来只怕是封为郡王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母子二人相议之时,忽而外间一个嬷嬷的声音传来,道:“王爷,楚王殿下递上了名刺。”
北静太妃笑道:“是楚王过来了,溶儿你去见见吧。”
水溶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一眼甄雪,也不多言,前往前厅相迎。
至始至终,水歆都没有近前与水溶父女互动。
前院厅堂之中——
楚王一袭蟒袍玉带,正襟危坐,这位青年藩王头上系一根青色绸带,额头束起一抹翡翠绿玉,放下茶盅,看向从外间而来的水溶,笑道:“水兄率领水师纵横海上,涤荡寇氛,大陈岛一战,闽浙海域为之一靖,这一路辛苦啊。”
水溶也笑着寒暄道:“楚王兄过誉了,都是手下将士用命,才取得了一场小胜。”
两人寒暄而罢,重又落座。
陈钦正色问道:“水兄前往督问水师,台湾岛上的海寇如何?”
水溶道:“海寇盘踞台澎列岛多年,得红毛遮蔽,而台湾在彭湖岛外,距漳、泉止两日夜程,地广而腴,红毛与奸民、海寇筑城聚居,又得火器之利,驰骋大洋,多达十万之众,想要收复,仅仅凭借江南水师数万兵力,仍力有未逮。”
楚王颔首道:“贾子钰此行南下,就有扫灭海寇之意,昨日与我言说,将集粤海、江南、闽浙等地水师,一举解决大岛海寇与红夷。”
水溶点了点头,道:“那如此,海寇有荡平可能,贾子钰为柱国之臣,深谋远虑,定有法子捣毁匪窟,我也正要与其商议此事。”
楚王感慨说道:“贾子钰此行除却清剿海寇外,还要在江南帮助推行新政,职责尤重。”
水溶道:“新政在中原一省成效斐然,如果能借此推广大汉,也是利国利民之策。”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也未再有多少阻力。”
水溶想了想,笑着提议道:“王爷,不若一同前往宁国府,拜访卫国公吧。”
楚王慨然应允道:“我正有此意。”
不管如何,这次清剿海寇之战,他一定要参与,魏王已经先下一城了,他也不能落于人后。
不提两人去拜访贾珩,却说贾珩这边儿正在府中见过高仲平以后,返回书房,陈潇轻声道:“锦衣府的飞鸽传书,皇后娘娘要南下了。”
贾珩心头微动,不由诧异道:“梓…嗯,不是,就是皇后娘娘这时候南下做什么?”
陈潇秀眉蹙了蹙,目光狐疑地瞥了一眼贾珩,清声道:“这次是过来探望一下宋太公,宫中的那位已经好了,现在问来探望探望。”
贾珩道:“锦衣府那边儿怎么安排护送,我这边儿忙完以后,亲自去接。”
其实,当初宋皇后是要南下去探望宋老太公的,但奈何西北一战,严烨丧师辱国,崇平帝吐血晕厥,宋皇后未能城行,只得草草返回神京。
如今,贾珩连战连捷,崇平帝心病尽去,龙体也痊愈了许多,而宋皇后终于也再次到了南下之日。
陈潇道:“当初如果南下,还能与你一路,说不得就能让帮着魏王。”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潇潇,别胡说了。”
他早已打消了那种念头,答应了咸宁要好好过日子。
贾珩想了想,只能自己岔开话题,温声道:“潇潇,你让福州当地的锦衣府卫利用眼线,前往台湾大岛探察一些荷兰红夷的虚实。”
陈潇道:“嗯,我已经吩咐人去做了。”
贾珩顿了下,想了想,又道:“另外,就是最近让锦衣府查一查礼部尚书袁图,其购置粮田可有不法之处。”
陈潇道:“我也让人去做了。”
贾珩:“……”
你什么都做了,真是太贤内助了吧,难道宋皇后…你也让人帮着做了。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清眸闪烁,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在金陵城中的葡夷人?今个儿雅若说他们都要回濠镜。”
贾珩道:“就在这两天吧,这次看能不能动员葡人也参战,将荷兰人从此驱逐出南洋海域。”
其实,他到金陵以来,并非是为了流连花丛,还是办了不少正事的,
陈潇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书房外传来晴雯的声音,说道:“公子,楚王和北静王来了,在厅堂中等候。”
贾珩看向陈潇,面面相觑。
陈潇冷笑一声,讥诮道:“绿帽王来了。”
贾珩:“……”
陈潇冷声道:“赶紧去见见吧,他们两个估计还要指望你这个孩儿他爹,这次带他们在海上立功呢。”
贾珩实在顶不住,说道:“好了,别胡说了。”
心头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说不出的欣然。
这次应该没有西北之战横生波折了。
贾珩来到前厅之中,楚王与北静王两人起得身来,一个赛一个儒雅俊朗的面容上现出笑意,拱手道:“子钰。”
贾珩拱手一礼道:“见过两位王爷。”
说着,宾主落座。
水溶看向那眉眼英气不凡的少年,暗道,倒有些像。
楚王笑着恭维道:“子钰刚刚平定西北战事,如今又一路南下风尘仆仆主持新政和海上兵事大局,实在辛苦。”
贾珩整容敛色,朗声道:“都是为社稷奔走,倒也不敢言苦。”
水溶面带微笑,说道:“西北一战,子钰平定哈密,关西七卫尽入我大汉之手,当真是社稷名臣,将帅之英,仅凭此功,青史之上当有功绩大书特书。”
贾珩道:“水郡王在海上驱逐海寇,靖平寇氛,伏波太平,同样为天下百姓传颂。”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阵。
水溶目带征询,正色问道:“子钰,海寇如今盘踞大岛为乱,更有红夷火铳可持,子钰以为当如何破敌?”
贾珩道:“这次准备调集重兵,王爷也与那些海寇交手,未知彼等底细如何?”
水溶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还是当初随多铎寇乱江南的海寇巨枭,有金沙帮帮主严青,怒蛟帮帮主上官锐等人,他们熟知官军厉害,而刘香、杨禄与杨策兄弟更是兵强马壮,船多人多,不下十万之众,如果想要收复台湾,这仗十分不好打。”
贾珩沉吟说道:“水郡王可曾察知到女真人的动静?”
“女真人倒没有。”水溶摇了摇头,说道。
贾珩道:“有情报察知,女真人会前往大岛向红夷购置火铳以及红衣大炮,王爷与海寇交手也知道,红夷大炮对我大汉的重要性。”
水溶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这红夷大炮,决不能落在女真人手里,否则我北方城池险隘都有被攻破之险。”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最近几天,粤海水师将军邬焘,福州的卫指挥使,杭州诸卫的指挥使会齐聚南京,共商大计,正为解决这伙盘踞在岛上的红夷和海寇。”
水溶面色振奋,道:“子钰来主导此事,事成之期不远了。”
楚王笑道:“如今,我等也是共襄声势,如能收复台澎列岛,等来日青史之上也要留上一笔。”
如果他参与其中,想必回京以后,声望大增,直逼魏王。
贾珩道:“不为青史留名,但愿海疆平定。”
几人说着话,北静王水溶目光明亮熠熠,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
雪儿的事儿,他目前没有证据,也难以质问贾子钰,只能察言观色,慢慢试探了。
如果两人还有一番纠葛,待到那时,他再想方设法询问。
楚王说道:“袁老先生已经答应与子钰见一面,就在明天的醉仙酒楼,子钰是否有空暇来酒楼一叙。”
贾珩道:“明天过去。”
楚王道:“子钰,如今江南官员皆已知道朝廷国策难违,愿意配合。”
贾珩冷声说道:“如此深明大义,倒是让朝廷少费许多手脚了。”
就这般,贾珩与北静王与楚王议定出兵之事,而后楚王先行告辞,而北静王则是留了下来。
“水王爷有事儿?”贾珩好奇问道。
水溶笑了笑,说道:“尚有一事想要请教珩兄弟。”
贾珩闻言,面色诧异了下,说道:“水兄不妨直言。”
“还是借一步说话吧。”水溶道。
贾珩心头微动,但面色如常,伸手相邀道:“请。”
说着,引水溶进入书房,两人重又分宾主落座。
水溶目光湛然地盯着贾珩,温声道:“子钰,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卫国公。”
贾珩面色沉静,笑了笑道:“水王爷不妨直言。”
水溶道:“子钰,拙荆刚刚诞下一子,小王素闻子钰博学古今,想要请子钰为犬子取一名字,未知子钰意下如何?”
贾珩:“……”
这水溶是什么操作?
水溶此刻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观察着少年的神色,心头的狐疑愈发放大。
贾珩默然了下,轻声道:“这应该是王爷来取名吧?”
水溶笑了笑道:“子钰为当世名臣,子钰取名,意义更为不凡,再说子钰是歆歆的干爹,平常也对王妃照顾有加。”
也不知是不是趁他不在,将人照顾到床上去了,倒也省了他先前一番心机谋算了。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这……这,未知水郡王下一辈子嗣以何取名?”
如贾赦、贾政一辈儿,以反文旁,而宝玉这一辈儿则是玉,水家也会有此讲究,比如水裕,水溶。
水溶不假思索道:“水生木,就以五行阴阳轮转,取草木之头如何?”
说着,仍将一双犹如实质的目光投向那少年。
贾珩道:“这……”
他怎么感觉水溶是故意在点他,嗯,沉住气。
见贾珩面上现出思索之色,水溶儒雅面容上现出笑意,说道:“子钰不要避讳,你我两家确为通家之好。”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水王爷,不若唤贾…水英吧。”
差点儿脱口而出贾……幸在,贾珩及时顿住,急中生智,并未酿出一场事故。
水溶面无异色,琢磨着水英两字,点了点头说道:“水英,那就唤作水英罢。”
贾珩心头却有些尴尬,他其实也有些负罪感,但怎么说呢,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水溶笑了笑道:“那小王回去就与王妃说。”
贾珩并未接话。
水溶转而问道:“卫国公什么时候到府上一趟?”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问道:“水兄这是?”
水溶道:“带上甄三妹妹和四妹妹,一同吃个便饭,也是一家人吃个饭。”
等酒桌之上,他再做观察。
贾珩犹豫了下,说道:“这几天还有一堆事儿,等后天吧,后天或许有时间。”
水溶面上笑意不减,似是担心贾珩反悔,起身告辞说道:“那就这般说定了,小王先行告辞了,等几地水师的官员过来,小王在与卫国公。”
贾珩说话之间,相送两人离去,这才返回后院,刚刚来到回廊,迎面就见到陈潇,面如清霜,眸光清冽。
陈潇玉容清冷之色稍减,好奇问道:“见过水溶和陈钦两人了。”
贾珩颔首道:“见过了,年前与诸水师商定出兵,共伐台湾。”
这次不仅是要收复台湾,而且好就此划定水师的防守海域,以及海师的筹备工作。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你决定就好。”
想了想,目光幽幽说道:“我觉得那水溶怀疑你了。”
贾珩:“???”
陈潇拧了拧眉,说道:“让你起名就是在试探于你。”
贾珩闻言,面色变幻了下,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也无可奈何。”
陈潇白了一眼那少年,道:“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吧?”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道:“怎么说话呢。”
陈潇轻哼一声,低声说道:“幸在水溶也不知何故,并未拆穿于你,倒也不用担忧。”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先打赢这次海上之战吧。”
台湾之战之后,战事就是水师征伐朝鲜了,掌控制海权,然后夹攻辽东女真。
……
……
就在贾珩在南方与北静王水溶与楚王陈钦定计收复台湾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神京城,渡口——
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一艘高有二层的楼船在众锦衣缇骑以及骁骑的护送下,鼓动风帆,乘风破浪,向南而去。
此刻,宋皇后一袭淡黄色连衣裙,秀发绾起高高的云髻,明额之下,玉面修仪,肤如凝脂,气质端娴,此刻立身在二层的阑干前,宛如一株姚黄的牡丹花,绮艳丰丽。
一双联娟修眉之下的眸光闪了闪,眺望着远处送行的魏王陈然,心头有些担忧。
这时,梁王拱手说道:“母后,公文已经递送过去了,这一路上的官府都有差役沿河护送。”
宋皇后丹唇微启,轻声道:“切记,这一路不要扰民,船只不停,直奔金陵。”
梁王恭谨说道:“母后,你就放心好了。”
宋皇后清斥说道:“本宫让你在京中的刑部好好办公,这次还非要跟过来。”
丽人说完,落座下来,原本丰腴款款的娇躯流溢着丰熟与妩媚,秀颈之下,肌肤白腻如雪,宛如雪美人。
梁王笑道:“母后这一路而来,但凡有个使唤的人,儿臣跟着也好便于行事。”
宋皇后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冷笑,说道:“怕是你要南下自己游玩吧。”
梁王道:“五姐和婵月南下也有小半年了,也不知她们怎么样了。”
宋皇后看向那少年,低声道:“你五姐她嫁了子钰,不是小时候打打闹闹的性子了,你别再对子钰,没大没小的。”
梁王闻言,心头更为厌烦,冷声说道:“自从那贾子钰立了功以后,是愈发得父皇的心,倒是连一众兄长都被比了过去。”
宋皇后美眸泛起一丝惆怅,却一时无言。
梁王轻声说道:“母后,我就说是吧,现在魏王兄也和他亲昵,我不知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会打仗。”
宋皇后回转过神思,清声道:“你还不懂,去看看书吧。”
梁王陈炜还要说话,却见丽人眉眼凌厉,玉容清灀宛覆,心头不由一怯,只好悻悻而走。
宋皇后摇了摇螓首,粉润泛着光泽的唇瓣抿了抿,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如果炜儿能这般会打仗,然儿也就有了依靠,她也不用想方设法的拉拢那个小狐狸。
当然,两人将来可能还会还有兄弟不睦,如此一来,还不如现在。
宋皇后柳眉蹙了蹙,那张白腻如雪脸蛋儿上现出思索,秀眉之下的美眸眸光,不由涌起一丝凌厉。
等到江南,再看看如何让那小狐狸乖乖听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