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一座城池后该如何做,王伦现在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就各自吩咐下去,仍旧张贴了安民告示,接管了城内巡逻治安。
苏携与一众被俘虏的官员,都被押到了王伦面前。王伦笑着朝他一拱手:“老太守,又见面了!”苏携顿时尴尬万分。
王伦又看向即墨知县赵不群,这位宋太宗的六世孙正盯着自己,双眼似是喷出火来。这位年纪与自己相仿,官声还不错。
大宋朝对宗室子弟的管理很是严格,爵位分为十二等,亲王、嗣王这样的第一、二等爵位,承袭十分难得,而且宗室还要随着世代降爵而袭,即便能够从政,也没有任何领兵的机会,大多出任虚职。
想来这位赵不群应该算是血脉疏离的一支,杀之也毫无意义,暂且留着吧。
赵不群却不知道,短短几息之间,他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王伦最后看向了站在队尾的张择端,这位着名的大画家看上去很是彷徨和无助,眼神似乎放空,王伦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位是个近视眼。
于是又对着苏携说:“老太守,先前我曾请你离去,你须不愿走,既然如此,就留在我梁山吧!带他们下去,好生照看,不得辱骂!”
却将张择端留了下来,拱手说:“正道先生,我听闻你供职朝廷的翰林图画院,曾作《清明上河图》,如何到了即墨县?”
张择端见王伦不曾为难众人,心下稍安,苦笑地说:“赵官家喜新厌旧,翰林、待诏为博官家欢心,争来抢去,俺实不耐烦,干脆辞官。”
他在哲宗皇帝时就已经入图画院,当今这位赵官家继位第一年,张择端就献上了《清明上河图》,颇得皇帝欢心。
但赵官家更喜欢年轻的画师,觉得他们更有想象力,更有艺术表达的强烈渲染力,似张择端这样当时已经二十六七岁的画师,赵官家认为他们的艺术风格已经定型,再难以突破,自然就不怎么待见了。
王伦便问:“那位作出《千里江山图》的王希孟何在?”
张择端长叹道:“王希孟受官家亲自指点,被视为天子门生,有人觉得他年不及弱冠,就以旁门小道迷惑天子,竟把他害死了!”
王伦追问:“是何人所为?”张择端摇着头:“俺也不知!王希孟一死,图画院的待诏就散了小半,我那时就辞了官,仍旧四处卖画为生,从此远离朝堂了。”
王伦不由得扼腕叹息,突然就对赵官家产生了一丝同情,自己用心栽培的一个徒弟,就这么被人因嫉妒而害死,也不知道他为王希孟报仇了没有。
又问:“即墨知县赵不群邀先生为幕僚,不知先生在县衙是做何事的?”
“拟写一些往来的文书,也管着些水利、市桥。”
王伦顿时瞪大了眼睛:“先生也懂得水利和城池建设布局么?”
“俺平生最嗜好图画舟车、市桥郭径,故而略懂一些的。”大约是说到了自己的得意处,张择端不由自主地抬了抬手,像极了要推眼镜儿的动作。
“若我要修一处海港码头,先生可能设计出布局来么?”
“本处的赵知县欲在田横镇那里修一处码头,俺作了些图画,只不知将军要在何处修建?”
“这些图画现在何处?可否让某一观?”
张择端点了点头,王伦便派了两名亲卫,随他去取了回来,张择端抱着数卷图画,先摊开一幅,却从腰间的布囊里掏出个叆叇来,正是古代的眼镜儿,黄铜的材质,还有个摩得光亮的铜质把手。
他举着叆叇先看了一眼,便说:“这是俺图画的一处码头,大…将军请看!”王伦的注意力,倒有多半放在了那叆叇上面。
张择端却讲得兴致勃勃,大约是难得遇到一个人,主动询问建筑布局,正瘙到痒处,于是谈资不绝。
王伦听他讲完,又将那几卷图画仔细看了一番,便郑重地说:“正道先生大才!我这征东将军府的工曹,尚缺一个副主事,先生就去那里做事吧!”
“啊?”张择端吃了一惊,王伦连苏携、赵不群这样的朝廷命官都不曾笼络,故而他只以为王伦是看重自己在画坛的名气,随意聊一聊天的。
这突然之间转变有些大,张择端愣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啊,这个…这个…”
王伦知他心有顾虑,便说:“这事情就定下了,先生可以换个化名,就跟着我去登州走一趟,那里恰要借助先生的才能!”
他一直以为,张择端只是个画家,但显然,张择端的才能并不仅仅局限于绘画。
他对这个时代的文人可太了解了,如果有做官的机会,哪个人不愿意尝试一下?未必都是官迷,只是想要证明自己也有安邦定国的才能。
就好比大唐诗仙李白,一生都在想做官,并不是执意要高人一等,而是为了实现心目中的一份理想。
子曰:君子不器。华夏的文人们,从来不愿像器具一样,将自己的才能和作用仅仅局限在某一方面。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才是君子该做的事情。
张择端想要拒绝,但话始终说不出口。他在朝廷图画院待过几年,也认识了些官员,虽说他顶着个“待诏”的名头,但内心何尝不羡慕那些科举中士的官员呢?
于是王伦就以强硬的态度,强行征辟张择端为官,就命郝思文领兵镇守即墨县,先实行军管,就此复又领兵,浩浩荡荡向登州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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