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不对劲的不是马蹄踏过的空营,而是到目前为止——前方依旧寂静的中营。
方才的巡哨已经发出了信号,己方更是闹出了惊天动静,贼军就算再懈怠,也断然不可能现在还呼呼大睡吧?
或传号、举火、整军、列阵;或慌乱、奔走、嚎叫、逃窜。
遭到夜袭的营盘,只有这两种可能,断无第三种!除非……
脸上笑意,立时荡然无存。
周汉猛地勒住前进的战马,惊喝一声“缓!”
可奔驰的马队,哪是说停便能停的?
便是他本人,也被拥着又往前行进了些路——已至第六道栅栏下。
哗啦——
他瞧见那栅栏忽地一晃。
一股寒意炸开,使他浑身发寒。
“举……”
唰!!!
‘盾’字尚未喊出,栅栏上万箭齐发。
黯月与火光下,一支支长箭像是凝聚成飞虫,又如飘荡的烟雾一般,急速扑向人群。
噗——
沉闷的响声爆发后,片片血雾腾起。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甲片都无法抵挡箭矢的攻击。
坚韧善战的大夏勇士,就像枯草一般,被镰刀唰的一下割倒一片。
“啊!”
惨叫扬起。
有骑士连人带马一块被射中,被战马带着撞向前方的鹿角。
只听‘噗’的一声,便是骨肉分离,惨死当场。
“殿下!”
侧翼传来偏将军江宁的吼声:“外侧发现大量干草和柴堆!”
轰——
没有给周汉任何反应的机会。
消息传来的同时,大火便烧了起来。
挤在两侧的将士退之不及,葬身火中者极多。
好在,中间营地较为空旷,大火缺乏继续蔓延的介质,只能沿着两侧张扬。
“哈哈哈!”
场中人马混乱时,上方传来一阵大笑:“周汉死了没?”
栅栏上,一根根火把举起,照映出一道熊虎似的巨影。
他身材极为雄壮高大,披着黑色的厚铁铠,就像一尊坚不可摧的铁塔。
“许破奴!”唐继业认出了对方,脸色难看:“你知道我们会来?”
“是啊。”许破奴咧嘴直笑,点头道:“我不但知道你们会来,我还知道前往北阳城的是诱饵,如今你军大营也是空虚得紧。”
在箭矢和火焰的第一波打击后,混乱的大军逐渐平息,缓缓恢复着秩序。
见此,许破奴也不得不暗叹一声:朝廷精锐,比起河东的泥腿子大军确实强了太多。
周汉脸色微变,冷笑道:“你在胡扯什么?”
“你慌了。”许破奴笑意愈浓:“我说点让你更慌的,如今郭公已领着七万大军,直奔你大营去了。”
周汉豁然变色,而后怒吼道:“这不可能!你们往北阳城添了……”
“哈哈哈!我们往北阳添的是民夫!”
“贾先生调动送粮的民夫,让他们打上各军旗号,又让外围的穿上军士衣服,以此瞒天过海。”
“其实,北阳一兵未添!”
“我统三万之众,留守此营,待你前来。”
“郭公驱主力,一战破你大营!”
许破奴根本不做隐瞒,将贾道所有安排,悉数告知对方!
这对于周汉和诸多将校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周汉原本战意狂澜的脸上,刹那变得一片惨白。
持刀的手都在发抖!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七万之众攻营……皇甫龙庭是万万挡不住的啊!
虽说以守待攻,但朝廷大营所在一无天险,二则来的时间不长,所修防御工事也相当有限……
这些差距,绝不是靠皇甫龙庭一人的战斗意志所能扭转的!
一旦大营被破,自己和这两万多人将被隔断在山道中。
进不得进、退不得退,连后勤供应都没有!
一旦粮草耗尽,只能去山里啃树皮——说白了,死路一条!
我该怎么办……周汉也算是历经战阵的人了,但如今日这般慌张,还是头一遭。
许破奴已经道出了答案,但作为统帅的周汉选择却更艰难了。
直接撤兵退回?
万一许破奴是因本部空虚,故意吓唬自己的呢?
坚持作战?
可他所言若是真的,那自己将满盘皆输。
“呼……赫……”
他还没有厮杀,却已开始剧烈喘息。
额头上的汗渍滚滚落下——这是紧张到了极致的表现。
在他周围,听到消息的诸军也陷入了慌乱情绪之中。
唐继业喉咙滚动,艰难地看向周汉:“殿下……”
“住口!!!”
周汉豁然抬头,发出一声大喝,将所有人都震住。
喝完这声后,周汉镇定了下来。
他举起马槊,回头环视众人,高声道:“诸位,今日已到了这一步,难道后退就有活路吗?”
“河东混乱多载,我等来此,是受国家之托付,哪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话说到此,他将马槊一抡,指着栅栏上方:“贼营之内,只有两三万众。”
“这两三万人,是劫弱欺良的贼寇;而诸军出自禁军,是享誉天下的精锐、真正的大夏勇士!”
“如今,金火之厄已受,哪还有勇士向贼寇屈膝的余地呢?”
“我等负袍泽被杀之仇,又怀报国之志,正是十荡十决、踏破贼营、建立功业之时!”
他催着战马,在人群中缓步。
四处渐无声,唯有两侧的火焰还在燃烧,发出噼啪之声。
“我为皇嗣,但今日在此,也与诸位一样,只是武人而已。”
说到这,他忽然一翻身下了战马,声音却拔的更高了:“要说的话都已说过了,剩下的话只能庆功宴上再谈了。”
“城内的贼寇听着——”
“大夏二皇子周汉在此,前来破营!”
他提着大槊,持盾一面,目视栅栏上,大步迈出:
“诸位袍泽听着——”
“今无皇嗣、今无黔首、你我共血衣,随我蹈阵,踏破贼营!”
言讫,这位出身尊贵到极点、平日里狂傲到极点的皇子,竟亲自奔向栅栏。
他的步伐愈来愈快,他的背影无比坚定。
周围的军士凝神望着、望着……轰!
他们被瞬间点燃,爆发出恐怖的浪啸声:
“踏破贼营!”
“踏破贼营!!!”
似奔雷、似激浪、似狂焰,卷向栅栏所在!
栅栏之上,许破奴出现刹那的错愕。
随即,他又咧了咧嘴:“有意思,生于富贵,却不是个孬种。”
“大夏的皇子们,都是有些手段的,否则必然要死在他的兄弟们手上。”旁边一个文士模样的人面露忧色:“许兄,我们挡得住吗?”
“搏命的勇气固然可嘉,但逆转不了他们必败的结局!”许破奴无比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