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可以说,唐明山最在乎的人除了自己之外,就是这个儿子了。此时他一颗心都挂念着儿子,没注意到边上姑姑一家脸上的惊恐。
“明山,这……我们普通百姓,得罪不起那些人,你还是走吧。”
本来就不想收留这一家子,如今还惹了事,刚好趁此机会将他们全都扫地出门。
唐明山见人不动,正想催促两句,就听到这话,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话中之意,他瞪大了眼,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尖,又指地上的儿子:“我们这么惨,这种时候让我们走,你们这是想逼死我们父子。”
此话一出,表嫂乔氏不乐意了:“娘,我早就说过这些人沾上就甩不掉,被我说中了吧好心好意收留他们住下,结果呢,没得个好不说,还说我们要逼死人。简直张口就来,分明就是捡软柿子捏,那把他们打成这样的人,他为何不去找”
她不怕这受了伤的父子俩,上前推攘:“他们顾念着亲戚情分,我跟你之间没关系。现如今是我当家,你们走!”
唐明山心中焦灼,一时间没有反应。
乔氏眼神一闪,心中有了主意,侧头吩咐道:“拿点钱去请个马车过来,将人送到医馆。”
等马车来了,一家人合力将父子两人送上去,边上唐倩倩拎着包袱,一脸的紧张。
看着马车离开后,乔氏吩咐:“咱们也去亲戚家借住,半个月之后再回。”
唐明山回过神来,才发现表哥一家谁都没有跟上来。他皱起眉来:“他们不来,到时候谁付药钱”
唐清河还在昏迷之中,没什么反应。
唐倩倩摇头。
不过,救人要紧,唐明山到了医馆后,做出一副底气十足模样。让大夫帮忙治了伤配了药,在这期间,他眼神一直没有歇过。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错过了大夫的话,儿子的伤不乐观,一年能痊愈都是好的。这一年中得时时喝药,有人伺候。
他注意到大夫的小儿子今年十四岁,等到药童伸手来讨要诊金时,道:“我女儿十二,会绣花会认字,学东西特别快。我把她抵给你们家,不要银子,你们只把我儿子的伤治好就行。”
唐倩倩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尖叫着道:“爹,你儿子是人,我就不是吗”
唐明山叹了口气:“倩儿,爹只是想要你们兄妹都好好的,这医馆不错,你在这里不愁吃不愁喝的,又能把你哥哥的病治好,一举两得。”
如果大夫愿意的话,父子俩也住进来,到时候全家都有了归处。
大夫也一脸惊讶,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出声:“不可不可。我儿子还小,没到定亲的时候。”
再说那姑娘也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真把人留下,别弄出一对怨偶来。
“大夫,我是真的没法子了。”唐明山叹口气:“一家子没地方落脚,只能用这个付诊金,你要是不要,我就只能把这丫头卖了给她哥哥治伤。这是我的小闺女,我平时很疼她的,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这样做。”
唐倩倩实在受不了这委屈,眼泪落得厉害,一直都在啜泣。
两边对峙,就只看谁的心更软,大夫就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花骨朵儿一样的姑娘被卖出去……能够去大户人家做丫鬟还是个好归处,有九成九的可能会落到花楼之中迎来送往。
看着男人一副全由自己做主的模样,大夫有些心梗,实在不愿意背负上害了一个姑娘的罪孽,叹口气道:“留下干活,把今日的药钱抵了,你就自己离开。”
唐明山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听说这家医馆的大夫特别善良,才在仓促之间想到了这个法子。好在一切顺利。
不过,大夫是怎么都不肯收留他们父子,唐明山无奈之下,只得背着儿子离开。
反正女儿在这里,明天再来,就不信大夫敢不救。
医馆管前面是铺子,后面住人。唐倩倩来的突然,家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屋子,大夫又一直忙到了傍晚,想收拾屋子已经没了时间。
于是,唐倩倩就暂住在了医馆中用来看病人的床上。白天唐清河躺过,后来又躺了几人,关键是上面黑漆漆的,不知道沾染了一些什么玩意儿,看着就挺脏。
从小到大,哪怕是后来一家子没地方住跑去借宿,唐倩倩也没住过这么差的地方。再说,她刚才已经偷瞧过了,大夫后院晒着不少的药材,天黑时光是收拾,全家一起动手都花了半个时辰。唐倩倩平时在家不干活,但她也听母亲说过。这姑娘若是能生到一户疼爱女儿的人家,那在成亲之前都可以随心所欲。不过,无论姑娘本身长大的环境如何,嫁人之后,那都得帮着夫家干活。
唐倩倩不要留在这里晒药材,闻着鼻尖乱七八糟的味道。她悄悄起身,捡了自己的小包袱,偷偷开门跑了。
一连跑出三条街,她累得气喘吁吁,撑着肚子喘气时,才想起来自己手头没有银子。此刻她有点后悔自己出来得太急,没有翻找一些钱物。
其实她想到了的,只是怕自己把握不好其中的度,万一拿到了大夫的心尖尖,被他们报官……她可不想去大牢。再说,像哥哥那样被人打一顿,她也受不住。
天蒙蒙亮,唐倩倩混在出城的人群中离开了。
母亲还跟她说过,这姑娘家只要想嫁,就一定能嫁出去。她长得好,又有手艺,就不信寻不到出路。
唐倩倩走了,一生都再未回来。
唐明山带着儿子去了蒋慧心所在的桥洞,还得感谢路旁的好心车夫,看他们可怜,带了他们一程。夜里有些冷,一家人挤在一起,好在扛了过来。
天亮之后,唐明山去路上拦着,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一个车夫愿意帮忙带他,他准备去医馆,昨天配的三副药还没熬,他是想去讨个药罐子……女儿都给了人家,一个药罐子而已,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
还有,他看得出来,女儿不太愿意留在医馆,今儿还得找机会劝一劝。
他刚到门口,因为有心事一直往门口瞧的大夫也看到了他,急忙起身:“你那个小闺女,昨天夜里开门跑了。今早上我起来才看见这门开了一条缝,对面的大娘起夜,亲眼看到她拎着包袱往那边去了。”
唐明山傻了眼:“她能去哪”
大夫摇头:“我不知道。”
唐明山心中焦急了一瞬,又很快按捺住:“是不是你把人藏起来了我好好的女儿交给你,你说丢就丢了,得赔!”
大夫真觉得祸从天上来,一拂袖:“不止一个人看到她离开的,你要是想告到衙门,我奉陪。像你这样搞,往后我是真的不敢乱发善心了!”
人已经不在了,两人掰扯了几句又彻底惹恼了大夫。唐明山没能讨得药罐,又去街上询问了下,确实有人看见女儿走了。他在附近街上转悠了几圈,都没有找着人,反而把自己累得够呛。
唐清河受伤很重,三副药喝完,稍微好转了点,但却在一天后发起了高热。
唐明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因为大夫已经说了,这药必须得连续喝,至少要喝上一个月,才能保住唐清河的小命。
蒋母根本就不管一家人的死活,悄悄挪远了一点。
蒋慧心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迷,醒来看到这样的儿子,自然问起受伤的缘由。唐明山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没好气的说了。
“你个混账。”蒋慧心一激动,只觉得头更痛了:“刘喜财那是好惹的去偷他的东西,亏你想得出来。先前你不是没有听说过他在外头认识不少那种混混,要我说,张痦子找的那些销赃的人就是他认识的。清河去卖东西,那是自投罗网。”
她越说越愤怒,唐明山也恼了,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老子不懂,你什么都懂!”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哪怕受着伤,蒋慧心也受不住,头狠狠撞在了桥洞壁上,冒出一个大包,她痛得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唐明山呆坐在原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儿子,一时间无所适从。他明明有自己的楼,妻儿双全,不说得人敬重,但比下有余。怎么就落到这样的地步了
蹲桥洞,简直笑死个人。
可这就是事实,他无力改变。
唐清河发起高热,偶尔清醒过来,也是紧紧拽着父亲的手,让他请大夫。
唐明山无能为力,有空就出去找唐倩倩,找了两天没见着人,有听人说看到她一个人出了城。
他开始咒骂。
“那个死丫头,就是个讨债鬼。老子生养她一场,说走就走,没良心的东西。跟小丫一样,老子上辈子是欠了你们的。”
蒋慧心被这骂声吵醒,看到脸色狰狞的男人,她心里更怕了。
唐明山察觉到她的眼神:“看什么看没用的东西,人家都不要你。”
他找了中人来,准备把蒋慧心卖掉,结果那人看到她身上的的伤后连连摇头。
这买回去,转天就得办丧事。
唐明山特别失望。
蒋慧心已经连续两三天没有吃东西,只喝了几口水,还是蒋母看不下去了趁着女婿不在灌给她的。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饿……”
唐明山翘着脚骂:“老子也饿,你去给我找点吃的来啊!”
蒋慧心:“……”
她爬两步都难,上哪去找吃的吃自己的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