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吴青灵都傻了。
本以为被陈南康接回来后,至少能安稳一段时间。当然了,没有名分,肯定也会受不少委屈。她以为自己只需要费心哄好男人就行。
结果呢,才过去半天,陈夫人就要将她送走。
一时间,她搞不清楚是去大街上丢人现眼倒霉些,还是被送往外院更惨。
孙昆山如今自身难保,根本护不住她。还有,两人曾经是好过一段,吴青灵和陈南康认识之后,就有意与他拉开距离,后来二人更是默认了分开各自安好。如今她这番模样去找他……哪怕他再大度,大概都会心存芥蒂。
“夫人,南康不会让你这么对我的。”
顾氏冷笑了一声:“他是我儿子,只会听我的话。说句难听的,你太高看自己,像你这种出身又被他厌弃的丫鬟,根本就不够格让我们母子因你吵架。”
她侧头催促:“快些。”
几个婆子上前,就着吴青灵裹好的被子,上手就将人抬起。
顾氏想到什么,问:“月娘,你觉得该如何安顿她”
楚云梨早已摸出了一把瓜子磕着,笑着道:“我一个客人,不好掺和你们的家事。夫人想如何就如何,不用问我。”
顾氏心中又添一层失望。其实她问出这话还是试探,若是查米月对儿子还有感情,一定会有反应。可惜,查米月从头到尾都在看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看来,这个富贵的儿媳注定是留不住了。
本来都已经是陈家妇,就因为吴青灵这个狐狸精搅和!想到此,顾氏愈发愤怒:“将人丢了就来,记得把客院中伺候的人全部收回。”
她侧头看向楚云梨:“月娘,我记得那里面有两个丫鬟是你安排的。依我看,还是将她们收回。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咱们用心。”
楚云梨颔首:“你是东家,你说了就行。”
吴青灵裹在被子里,像个毛毛虫似的被抬着去了外院,一路上自然被不少人看在了眼里,她努力将头缩着,根本不好意思见人。
好在几个婆子跑得飞快,一刻钟后,她们就已经进了孙昆山所在的屋子。
哪怕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刚一进门,吴青灵也还是闻到了冲鼻的药味。紧接着,她身子一轻又一痛,就被人狠狠砸到了床上。
床上还躺着孙昆山呢,他这一次受伤很重,根本还没有养回来,一个人猛地砸下,他想闪躲都没来得及,痛得瞬间眼前一黑,险些就这么死过去。
他的温文尔雅都是装出来的,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加上砸东西的是几个下人,疼痛之下,他瞬间暴怒:“谁让你们进来的”
为首的管事一礼:“好叫孙公子知道,我们夫人心善,特意送了吴姑娘过来与你相聚,让你们二人互相照顾。对了,从现在起,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会被撤出,您二位……好之为之。”
人都走了,孙昆山还一脸茫然。
吴青灵裹在被子里,见外头半晌没有动静,忍不住探出了头来,刚好就对上了孙昆山的目光。
这对曾经许诺过要携手一生的男女,此刻面色都挺复杂。
孙昆山额头有点痒,可他两只手都已经被敲断,不方便去挠,他用眼神示意:“帮我挠一下。”
吴青灵:“……”
她磨磨蹭蹭半晌,在孙昆山的催促中,身子扭啊扭,然后伸出手。
饶是两人距离挺近,想要挠到他的额头,吴青灵都得将手臂伸到最长。这一伸出来,白嫩的手臂便藏不住了。
孙昆山面色微变:“你没穿衣服”
吴青灵苦笑:“是!”
那手臂上还带着些青紫,像是被人掐的,她露出的脖颈之间有点点红痕,孙昆山经历过人事,皱眉问:“你是从哪来的”
吴青灵不想说实话,可这些事情根本就瞒不住。用不了一天,她从陈南康床上被夫人扔出来的事情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她身份太低,也没人会帮她遮掩,这也算是一件稀奇事。听说的人肯定都会跟相熟的说这件笑话,早晚会传入孙昆山耳中。
一件事有好几种说法,吴青灵未雨泪先流,躲在被子里啜泣不止,浑身都在颤抖,似乎受了无限委屈。在孙昆山不耐烦的催促下,她才哭着道:“陈南康那个混账,说和我谈情几个月太亏。非要……非要……他强迫了我……呜呜呜……”
她兀自哭得伤心,孙昆山听得烦躁,重新躺了回去。
“别哭了!”
吴青灵哭声更大:“你以为我想哭吗你出去问一问,哪个姑娘摊上这种事能止得住眼泪”
“跟我哭没有用,如今我自身难保,连自己都护不过来。”孙昆山闭上了眼,随口道:“我护不住你。”
吴青灵试探着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你操心自己就行,不用管我。”孙昆山身上本就疼痛,这会儿困意袭来,是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着重强调道:“我们俩之间那点儿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现如今你不是我的谁,我也没打算跟你……总之,别指望我。”
吴青灵心中一凉。
“我还把积蓄给你送来,怕你没银子买药……”
孙昆山耐心告罄,霍然睁眼,恶狠狠道:“就你干的好事,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他瞄了一眼吴青灵激动之下露出的白皙肌肤:“若不是有送银子的事在前面,你也不会落到这地步。”
吴青灵:“……”
好像挺有道理。陈南康来找她的时候,也提及了此事,好像还带着点怨气。
“我是担忧你,你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我若是不管你,而你又真的请不起大夫……真的就剩下死路一条。”
“我说过,是死是活,都不关你的事。”孙昆山双手都有伤,若不然,他真的要将这个女人给扔下去。
“别在这儿死摊着,能不能起来赶紧下去,这床太小,躺不了两个人。”
吴青灵倒是想起身,可她没有衣衫,再怎么跟这个男人坦诚相对过,她也不好意思大白天裸身。
“我穿什么”
孙昆山早就猜到她被子下不着寸缕,闻言面色一言难尽:“那边的箱子里有我的衣衫,去找一身穿上。”
吴青灵身形纤瘦,而孙昆山再怎么瘦,他的衣衫于她来说,也还是大得出奇。她都不用试,就知道结果。
“太大了。”
孙昆山不耐烦地训斥:“爱穿就穿,不穿滚。”
吴青灵:“……”
事到如今,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磨磨蹭蹭裹着被子下床。在这期间,她还不小心碰着了孙昆山,被他给骂了一顿。
宽大的衣衫上身,吴青灵欲哭无泪,恨恨道:“简直没有人性,什么仇什么怨,非得这么折腾我”
孙昆山就都没听见这话似的。
如今两人同处一室,这院子没有其他的人。只能相依为命。
陈南康从外面回来,天已经黑了。一进院子就看到下人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
管事凑上前来,低声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南康往里走的动作一顿,满脸惊诧:“人已经被送走了还是当着县主的面”
管事颔首,补充道:“还在外院。”要是想接回来,现在还来得及。
陈南康第一个想法也是将人接回来,不过他随即又打消了念头。归根结底,现如今吴青灵于他,已经不如之前那么重要。他会亲近她,一来是想试探查米月,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他要在孙昆山和她之间狠狠扎上一根刺。
这根刺已经种下,只等着看戏就行。没必要再把人接回来和母亲作对。
顾氏一直暗中盯着儿子院子里的动静,得知儿子回来之后没有去接人,她狠狠松了口气。
无论儿子嘴上如何说,到底的为了吴青灵私奔过,顾氏就怕儿子撒谎……如今没闹着把人接回,可见是真的放下了。
查米月那边不肯许嫁,日子还得往下过,得着手为儿子挑选合适的妻子。
不过,在此之前,顾氏还有事情要办。那查米月都已经不在乎吴青灵被送往何处,可见对孙昆山也没什么感情。既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吴青灵先前受的伤害未痊愈,又添了一些新伤,不过,比起孙昆山这个伤重到动弹不得的,自然要轻松许多。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孙昆山一觉睡醒,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加上已经到了喝药的时辰,外面始终没有动静,他这才想起来,下人已经被全部撤走。这几天那个在他耳边温温柔柔的丫鬟也不在了。
他抬起头,夜色朦胧中,窗户旁趴着一个纤细身影。
“吴青灵,别睡了。”
吴青灵以前睡得挺沉,做了丫鬟因此挨了不少骂,如今是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看清楚了床上躺着的孙昆山,这才想起来睡觉之前发生的事。
孙昆山见她有动静了,催促:“去小厨房做饭,顺便给我熬药。”
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吴青灵愣了一下:“你让我去做饭”
“不然呢”孙昆山脸色不太好:“难道你要让我去”
吴青灵:“……”
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吴青灵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
孙昆山勉力撑起身子,从窗户看到她真的是去了小厨房,这才松了口气。
吴青灵家中衣食无忧,小时候她就在前面的铺子里帮忙,进厨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费了半天的劲,才将火生起。做饭就更勉强了。
可这院子里除了躺在床上的孙昆山外,在没有其他的人,没有人会帮忙。折腾到天都黑透了,她才端出了一碗黑乎乎的粥。
孙昆山瞅了一眼,一点胃口都没有。
黑暗中,两人相对而坐,吴青灵试探着问:“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哪里还有以后”孙昆山这话中满是怨气:“手都废了,参加不了科举。只靠着秀才的那点禄米,应该饿不死。”
吴青灵哑然:“那我怎么办”
孙昆山嘲讽道:“女人嘛,只要豁得出去,绝不可能饿死。”
暗指吴青灵可以去出卖身体。
吴青灵气急败坏:“孙昆山,你太过分了。知道你身受重伤,我冒着险将银子托付出来,开始找不着人送,我还特意去求了县主……”
孙昆山听到这儿,忍不住大吼:“你找谁不好,为何要去找她”
对此,吴青灵也可以解释:“她留在府里就是为了看戏的,肯定愿意看我们二人破镜重圆后甩了陈南康。别人不肯帮忙,她一定愿意。”
孙昆山哪怕早已看清楚查米月对自己无意,还是不愿意提醒查米月他和其他女人关系匪浅。吴青灵也知,孙昆山能够请着大夫,她的银子就不是雪中送炭,而是一桩麻烦。再追究下去,她一定讨不了好。
“昆山,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还是赶紧想出应对之策为好,陈夫人对咱们可没什么耐心!”
孙昆山刚要开口,忽然觉得肚子一疼,一口血喷了出来。
此刻天色已朦胧,二人心头都有事儿,屋中没有点烛火。吴青灵发现情形不对,看到床上的人不停在呕吐,起身点亮烛火,回头一瞧,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大片大片的暗黑。
孙昆山吐血了,且吐的还是黑血。
吴青灵吓一跳,后怕之余就是庆幸。庆幸她心情不好,不想吃那个熬糊了的粥,所以一口都没碰。
孙昆山又呕了一会儿,整个人掩掩一息,连呼吸都困难,他狠狠瞪着面前的女子:“你下毒了”
吴青灵一愣,万没想到男人会怀疑自己,本想发脾气的,可看他脸色青黑,也懒得计较:“我没有。”
眼看男人不信,她愤然道:“我是赤条条来的,你亲眼所见啊。就算我想下毒,也得有那些东西。陈夫人恨我们俩入骨,这周围全是她的人,想要对付我们实在太简单了,那些米都是她让人送来的。还说是熬粥最好的桔梗米……你难不难受要不要请大夫”
孙昆山颔首。
吴青灵跑了一趟。
门外没有人影,她走了好远才拦着一个洒扫的婆子:“孙公子吐血了,赶紧去请个大夫。”
婆子看她一眼,往后退了好几步,头也不回跑了。
吴青灵又在附近寻了一圈,费了半天功夫,一个人影都没找着。她有些担忧独自一人躺在屋中的孙昆山,不敢在外面耽搁太久,很快又跑了回去。
孙昆山听说了外面的情形,已经没有力气再骂人。
吴青灵看到他这模样,生怕自己也落到这样的下场,越想越恐惧,忍不住哭了出来:“昆山,怎么办”
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到了这种地步,孙昆山也不愿意坦然赴死,他心中绝望之余,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想法子去求县主,她肯定愿意帮忙。”
吴青灵眼睛一亮。
查米月也很讨厌陈家人,一直都没有出手报复,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救了孙昆山……她应该是抱着让孙昆山和陈家作对的想法。
“我不一定进得去。”
孙昆山眼睛一闭,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能不能进去,可不是在这里说了就行的,得去试一试。不试怎么就知道进不去
吴青灵看他不想说话,沉默了许久,拿着烛火出门。
大半夜的,楚云梨得知外院孙昆山吐了血,好像是被人下毒。
“瞧瞧去。”她睡得早,这会儿精神不错,立即起身,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外院而去。
孙昆山听到外头的动静,还以为是顾氏趁着夜深人静要来折腾自己,一颗心忍不住提了起来。这大晚上的,如果真的把他弄死了送走,谁也不知道啊!
就算有人猜到他死于非命,也没人会担着风险跑去给他讨回公道。
等到人越走越近,孙昆山都想认命了,抬眼看见进门的人是查米月,他松了口气:“县主救命!”
“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楚云梨在门口站定:“你吐血的前因后果我已经查明,我能救你一次,却不能一直救。你还是想其他的应对之策吧。”
孙昆山苦笑:“我也出不去啊!”
楚云梨摇摇头:“多想想,除非你想死。”
孙昆山不想死:“县主,我落到如今地步,可都是为了你……”
楚云梨冷声打断他:“你再说这种废话,信不信我找人打死你”
信!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孙昆山也不敢冒这个险:“县主别生气,我不说了就是。”
孙昆山确实中了毒,可他吐出来不少。等大夫来了后,他精神都已经恢复了些。
“这位公子应该是将那些不好的东西吐了大半出来,虚弱归虚弱,没到要命的地步,不过,这位公子受伤太重,今日又吃了不好的东西,一定得重新配药,好好将养,否则神仙难救。”
大夫一脸严肃,孙昆山听完后,着实为自己捏了把汗。
大夫留了两副药后离开,临走之前又说不一定能解毒,若是吃了不见好转,得赶紧另请高明。
中毒了最好是吃解药。孙昆山心里对顾氏的怨恨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这妇人如此恶毒,非要赶尽杀绝。既如此,就别怪他心狠了。
本来还想着等身子养好一点再说,现如今是一刻也等不得了。他认真谢过来帮自己的县主,等人走了,他轻声道:“青灵,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今天这粥也不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
吴青灵早已明白这些,此刻面色煞白:“你有法子吗”
“没什么特别好的主意,想要活下去,就得把想要我们死的人先送走。”孙昆山说到后来,恨得咬牙切齿。
吴青灵吓一跳:“你要杀人”
“人家都不给我们留活路,那还客气什么”孙昆山招了招手:“我如今动弹不得,你过来,我细细跟你说。”
他其实想要冲到后院,拿刀将陈家夫妻砍死!
但这只是他冲动之下的想法,且不说他能不能闯进去,就算闯了进去,也很难靠近陈夫人。既然伤不了她,那就找能伤得了的。
“青灵,你去将陈南康约出来。”
吴青灵猜到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吓得嘴唇都在颤抖:“不,我做不了。”
“除非你想死。”孙昆山瞪她:“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人接来。否则,回头我就讨了卖身契来将你卖掉。”
吴青灵:“……”
“你杀了我吧。”
如今的孙昆山杀不了人,不过,吴青灵也不甘心就此丧命,她还是溜到了内外院的交接之处,拿出了二人所有的银子,终于说动一个婆子帮着传信。
婆子也不傻,真要是帮着吴青灵和自家公子暗地里来往,夫人知道之后,定饶不了她。
于是,她拿到银子之后,没有去公子的院子,而是往主院跑了一趟。
顾氏得知此事,勃然大怒。起身就往外院走。
深夜里,吴青灵还以为是陈南康过来,奔出门看到顾氏,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找地方躲起来。
顾氏见状,呵斥:“吴青灵,你找南康来做什么是不是想对付他”
“没有没有!”吴青灵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顾氏冷笑:“不想害他,那你就是想勾引他。我都把你挪到这里,让你和情郎双宿双栖,你却还不放过我儿子。这是逼着我对你下死手呢。”
她一挥手:“来人,把这个胆敢勾引公子的狐狸精给我往死里打!”
一群婆子扑上前,吴青灵来不及求饶,就觉得身上处处都有疼痛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