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楚云梨惊奇地问:“夫人不需要太医?”
陆夫人:“……”那倒不是。
能给宫里贵人治病的大夫,可不会给普通百姓治病,哪怕如今儿子已经成了官员,也还不够格劳他们动手。
她一咬牙:“万一三殿下因此对您起了嫌隙……”
楚云梨好笑地道:“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床上的陆海南眼底青黑,唇周也有点青,看着像是用药过度。楚云梨侧头看了一眼护卫:“去请胡太医。”
护卫应声而去,陆夫人看在眼里,心中特别羡慕。想当初邓如玉只是国公府一个庶女而已,别说帮人请太医了,哪怕是她自己生了病,大抵都不能劳得太医动手。如今竟然还能指定要谁。
宫里的太医有好些是擅长给后宫贵人保胎,也有擅长保养身子的。
她试探着问:“这位胡太医擅长治什么?”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擅长解毒。”
陆夫人面色微变:“可海南他……”
“是不是中毒,等胡太医来瞧瞧就知道了。”楚云梨粗暴说完,自顾自坐在了椅子上,一副要等着太医来探望过后才离开的模样:“夫人放心,太医有俸禄,不需你另外付酬劳。”
陆家也不缺银子。
兴许是察觉到了物种诡异的气氛,床上的陆海南悠悠转醒,他隔着屏风看到了对面的华贵女子,一时间有些恍惚:“如玉?”
“是我。”楚云梨扬声答应。
陆海南还没说话,姜欢黎已挤了进去:“表哥,你怎么样?昨天你喝了新配的药,今天可有好转?”不待人回答,她又补充:“皇子妃娘娘一来就怀疑我对你下毒,还请了个专门擅长解读的太医前来。简直不容人拒绝,忒霸道了,好像她还是在家里的人似的。”
楚云梨隔着屏风听见这番话,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陆夫人:“贵府的表姑娘似乎对我颇多不满?”
陆夫人自然不敢承认这话,扬声呵斥:“欢黎,你再说话不知轻重,就回院子里去。”
姜欢黎委屈得眼圈都红了:“表哥生病这几天,我一直尽心尽力,恨不能以身替他受罪……”
楚云梨好奇问:“夫人,陆大人是朝廷官员,年纪不轻,不知在我走了之后,你可有打算为他议亲?”
闻言,陆夫人颇有些不自在,毕竟面前的贵人曾经是自己的儿媳,她在人走了之后立刻就开始寻摸新的儿媳,尤其自家还因面前女子得了好处的情形下,怎么看都是自家不够厚道。
楚云梨一看她那神情,就知道有,笑吟吟道:“夫人,我如今和陆大人再无关系,你不必要负担,实话实说就是。”
陆夫人心里清楚,自家干的那点事,压根就瞒不过面前的女子。苦笑了下:“确实有,有一位还是侍郎家中的姑娘,可海南这一病,那边立刻没了消息。”
她说着,这些仔细观察面前女子神情,见其没有生气,唇边笑容弧度都没变,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邓如玉已经是三皇子妃了,若她还惦记着自家儿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云梨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笑道:“本来呢,这些事情不该我一个外人来问。但我当初离开的时候,明明已经问过大夫,得知了陆大人的病情只要好好保养,就不会再病入膏肓,谁知……这病得太巧了点。”
最后一句话,颇有深意。
陆夫人心里满是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就见面前女子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屏风。而屏风后面,纤细的女子正拿着帕子温柔的给儿子擦脸。想到什么,她心头咯噔一声,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小半个时辰之后,太医到了。
陆夫人这还是第一回见除了自己儿子以外的官员,太医治病救人,一般不出手。因此,她特别热络地迎了上去。
胡太医习以为常,几句寒暄过后,立刻来给楚云梨见礼,问及病人的所在后,立刻进了内室。
陆夫人心里实在担忧,儿子急忙追了进去。楚云梨就站在了屏风旁。
胡太医把脉时,相比起楚云梨的闲适,屋中的几人都挺紧张。好半晌,胡太医换了一只手,又讨要了陆海南最近的药方查看,眉头越皱越紧。
陆夫人本就已经起了疑心,见状急忙追问:“可是这些方子不好?”
“方子是好的。”胡太医一句话落,不等陆夫人宽心,继续道:“但陆大人喝的药明显和方子不符,你们家熬药的渣子呢?”
陆夫人:“……”渣子那玩意儿,一般熬完就倒掉了,谁会留着?
由于先前儿子病得稀里糊涂,姜欢黎也承认是自己下药,那一次后她有心想留下渣子。不过,姜欢黎说这药渣得倒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让别人将病气和霉运带走,这样好得快……她不认为姜欢黎会再一次对儿子下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所以,渣子全都倒掉了。
胡太医皱眉:“能找回来吗?”顿了顿补充:“陆大人这分明是用了相克的药物,药量还大,已然毁伤了根本。若是找不回,不一定能救得回。”
陆夫人脱口道:“竟然这样严重?”她扭头看向姜欢黎:“你让人家将药渣倒去哪儿了?”
姜欢黎面色发白:“我……我不知道……”
她身边的人都是陆府的下人,有忠于她的,自然也有脑子清楚,知道谁是主子的,立刻有丫鬟跳出来:“奴婢知道,都在偏门外的小道上。”
陆夫人立即道:“快去扫来。”
姜欢黎满脸苍白,眼神惶然,下意识拿着帕子就要往陆海南脸上擦去。
陆夫人见了,凶狠地一把将人拽过:“你离我儿子远一点。”
姜欢黎心里正慌着,也没注意周围,被这么一拽,整个人踉跄几步,头撞在屏风上,痛得她眼前直冒金星,屏风也落了地。
屏风挺大的,这一倒下,动静颇大,楚云梨往旁边让了几步,道:“没想到还真跟你有关。”
姜欢黎捂着头,抬眼恶狠狠看她。
楚云梨并不搭理她的凶狠,目光落在满脸悔意的陆夫人身上:“你们母子……”她摇摇头:“真的不知让人说什么好,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你可真不拿自己儿子的命当一回事。”
姜欢黎下意识否认:“不是我做的,你少挑拨离间。”
楚云梨颔首:“嗯,不是你。应该是陆夫人想毒死相依为命的儿子,或者是在府里的哪个下人看不惯陆大人,所以痛下杀手。”
这分明是胡诌!
陆夫人就算是自己被毒死,都不可能对儿子下这样的毒手,府里的下人也绝没有这样的胆子……算来算去,只有姜欢黎嫌疑最大,尤其她还有前科。
此刻的姜欢黎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姨母的脸色,努力将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
没多久,丫鬟将药渣铲来,胡太医并不怕脏,蹲在地上一一查看。
陆夫人担忧儿子之余,都有些过意不去,飞快命人去准备洗手的热水。
半晌,胡太医挑出了一大捧:“这些都是方子上没有的,能让人身子虚弱。不过,用药的人不知轻重,下得太多了。所以陆大人才会是中毒之相。”
确定儿子是被人所害,陆夫人眼前阵阵发黑,万没想到姜欢黎真的还敢动手,她恨得咬牙切齿,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追究的时候。她急忙问:“这毒能解吗?”
胡太医沉吟了下:“若是按照我给的方子好好喝药,陆大人他兴许还能活几年,不过,活得会很艰难。”
姜欢黎霍然起身:“胡说,表哥好好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大夫被人质疑,一般都会生气,陆夫人真的怕太医撂下不干……虽然请来的这些大夫都说儿子能治,但这前后都已经好多天了,儿子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
比起那些街上请来的大夫,她自然更相信太医。正想着安抚几句,只要能让胡太医出手救人,什么条件都先答应下来。
她还没开口,胡太医脸上却并无怒色,只看了姜欢黎一眼,平平淡淡地道:“陆大人哪怕官职不高,却也是朝廷命官。有人下毒戕害朝廷命官,此事可上报刑部彻查。至于陆大人病情重不重,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有刑部的官员插手,至少还得太医院另外两位大人出面诊治。”
这么一说,事情好像很严重。
陆夫人有些被吓着。
姜欢黎不确定胡太医是不是故意吓唬自己,但看他一本正经,不像是说谎话的模样,双脚都开始打摆子,扶住了边上的桌子才没有摔倒。
陆夫人看到这样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云梨看够了,含笑起身:“我得去郊外接殿下,天色不早,要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就察觉到了姜欢黎憎恨的目光。她好笑地问:“姜姑娘,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姜欢黎不敢明着得罪她,急忙低下头:“我没有对表哥下毒。”
“胡大人说得对,事关陆大人身家性命,早已不是你说自己没动手,我们信了,你就没事这样简单。”楚云梨整理了一下衣裙:“你最好是没下毒,不然,下一次见你,大概要在天牢之中了。”
陆夫人心里恨毒了姜欢黎,急忙上前拦住胡太医:“大人,你千万要救救我儿。”
胡太医颔首:“皇子妃娘娘有令,我一定尽力。只是……陆大人这已经太迟了。”
说话间,他察觉到床上的人又醒了过来。
陆海南看着门口,虚弱地问:“她走了?”
陆夫人心头不是滋味,一开始她希望儿子能够放下欢黎,好好对待国公府的女儿。可后来邓如玉头也不回离开后,她给儿子重新另寻良配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儿子一颗心早已落在了人身上。
如今,邓如玉贵为皇子妃,儿子只是一个九品小官不说,还病得这样重,压根看不到前路……这两人是彻底没了在一起的可能。
“海南?”
陆海南闭上了眼,呼吸很轻,旁人一瞧,还以为他又晕了过去。好半晌,才听他道:“她又救我一次。”
姜欢黎很慌很怕,下意识辩解:“表哥,真的不是我。”
陆海南没有睁眼,也没接这话。
那边胡太医已经写好了方子,嘱咐道:“一定要去城里的几个大医馆抓药,省得抓着了年份不够药效不好的药材,再耽搁了病情。”
陆夫人不缺银子,急忙追问:“不知大人可否亲自配药?药钱不会少了您的,也会给您辛苦费。”
胡太医摆了摆手:“我那忙着呢,你这抓药熬药喂药,一定得是信任的人。否则,哪怕医圣在世都是多余。”
言下之意,这些药再不能让别人插手。
陆夫人急忙答应下来,又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在这期间还附上了丰厚的诊金。
胡太医没收,眼看陆夫人为了儿子满心焦灼,他想到了自己家中的儿孙,叹口气道:“如果陆大人病情反复,就来太医院或是府上去找我。不过,夫人得有准备,陆大人的病情,真的很重很重。”
看着马车离开,陆夫人再也压不住脸上的戾气,转身呵斥:“把姜欢黎给我捆起来。”
下人愣了下,偷瞄了一眼她神情,别说求情了,问都不敢问,几个人转身就跑。
等到陆夫人赶回儿子的院子,姜欢黎已经被捆成了粽子,嘴都被堵住了的。此刻满脸是泪,哀求地看着她。
姜欢黎哭起来很惹人怜惜,从小到大陆夫人就吃这一套,但此刻她心里却再没了可怜这小姑娘的心思:“欢黎,我上辈子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杀了你全家,让你这样对待我?”
此刻姜欢黎不能说话,急忙哭着摇头,眼泪甩得到处都是。
陆夫人上前狠踹了一脚。
姜欢黎痛得蜷缩在地,但陆夫人却并不觉得解气:“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几个大力婆子上前,将姜欢黎围在中间。她们也看出来了夫人的怒气,并不敢手下留情。
众□□打脚踢,姜欢黎只传出来几声闷哼,直到唇边都吐了血,被一个眼尖的婆子发现,才制止了其他人。
陆夫人已经满脸是泪,她上前拿掉了姜欢黎口中的布。
可姜欢黎被打得太狠,压根说不出话来,张口就是满口的殷红。
陆夫人哭着质问:“你为何要这么干?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欢黎,我是真的把你当做亲生女儿教养,哪怕你对海南下了毒手,我也相信你没有害他性命的心思……哪怕是国公府的女儿逼迫,我都选择了你。可你……”
姜欢黎躺在地上,眨了眨眼:“姨母,你胡说!”身上太痛,她哆嗦了一下:“你根本就不疼我……邓如玉要撵我走,你就答应了……表哥他有官职……你就想给他另找良缘……”她满脸都是泪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我要的从头到尾都只是表哥,我只要表哥!”
陆海南早已在众人殴打姜欢黎时就已经醒了过来,出声道:“表妹,我早已不想娶你了。”
这话无异于在姜欢黎心上扎了一刀,她一瞬间,只觉得心里很痛,这疼痛甚至还盖过了身上受的罪。她茫然地去看床上的人,尖叫道:“陆海南,你如何对得起我?你分明说过要照顾我一生的……都怪邓如玉那个贱妇……呜呜呜……”
她未出口的话被陆夫人捂住。
辱骂皇家之人,那是自找死路。
陆夫人眼看她还要挣扎,气得捡起边上的花瓶朝着她身上狠砸:“你想死,别拉我们一起!”
姜欢黎自觉被表哥抛弃就是这世上生不如死的事,胸口疼痛传来,她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张着殷红的口:“死了也罢,反正表哥他……也活不成了……咳咳咳……”
陆夫人看着地上神情癫狂的女子,一时间有些被吓着,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居然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
到底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将死的命运,姜欢黎再不试图挣扎,浑身瘫软在地,看着房顶:“姨母,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要取表哥性命……我要的……只是不希望外人和我争!”
陆夫人心中怨愤难言,却又拿面前的人没法子。恨恨问:“那些药是谁给你的?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姜欢黎一愣,抬眼看向门外,只一瞬又收回目光:“没人给我出主意。”
陆夫人不信,她厉声道:“将欢黎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全都给我捆过来。”
严刑拷打之下,很快就有一个婆子招认,她祖上是大夫,到她这里就只剩下两张残方,各种出主意也不过是想要得到姜欢黎这个和陆海南两情相悦之人的信任。
说白了,就是费心费力往上爬。刚好姜欢黎约起了歪心思,二人一拍即合。
陆夫人气得不轻,当场就命人将其杖毙。
婆子因为自己招认出后会捡得一条性命,没想到还是一个死,除了求饶之外,她想不到任何法子。一整个院子里都是婆子凄厉的惨叫声,姜欢黎本就受伤严重,吓得晕厥了过去。
这一次,陆夫人是真的对姜欢黎死了心,命人将她弄到偏院任由其自生自灭。然后,一心扑在了儿子的病情上。
姜欢黎醒过来时,外面是深夜,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余她自己的呼吸声。她试着弄出了点动静,始终没有人来,她觉得自己身上很烫,头也昏昏沉沉,没多久再次睡了过去。
她是被人给踹醒的,前来送饭的婆子一脸不耐烦,直接将一碗收了的粥往她面前一扔:“不想死就快点喝。”
姜欢黎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种玩意儿:“放肆!”
婆子本来放下东西就要走,听到这话后,饶有兴致地回头,嘲讽道:“你还当自己是尊贵的表姑娘呢,好叫姑娘知道,昨天夫人就已经吩咐过,无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必再回禀。这话你明白吗?”她满脸恶劣:“姑娘不明白,奴婢可以给你解释一下。夫人的意思是,哪怕你死了,也不用告诉主院。”
姜欢黎浑身都在哆嗦,嘴唇颤抖不止,摇着头道:“不会的……”
“这是事实。”婆子冷笑一声,将那碗粥一脚踹翻:“不喝拉倒,歇着吧。”
语罢,扬长而去。
婆子这样的态度,姜欢黎再怎么也欺骗不了自己姨母只是想教训她……这分明是真的放弃了她。
姜欢黎哪里甘心?
楚云梨到了郊外,彼时况喜安已经打算回城,看到她来接,欢喜地迎了上来。
其实,但凡看到过夫妻俩相处的人都知道,二人成亲,并非是因为邓如玉那个玄之又玄的旺夫命。这夫妻俩之间特别亲密,那样的气氛旁人压根就插不进去。
况喜安在郊外改良的粮种确实不错,几个月见了成效,他立刻将此事禀告皇上。皇上并没有信了儿子的一面之词,但几乎翻倍收成的粮种诱惑太大,他还是亲自跑了一趟郊外。
看过之后,皇上喜不自禁,立刻找了懂农事的官员去全国各地挑地方试种,虽有气候的差异,但总有地方适合。想也知道年之后,国力一定大增。
皇上一开始宠这个儿子,是因为他是长子又体弱,下意识怜惜而已,一照顾就是这么多年。从没想过儿子会帮上自己的忙,尤其还帮了这么大的忙。
这件事情之后,皇上命况喜安领了差事,得空就去上朝。
病弱的三皇子终于走上了朝堂。
况喜安处事果决,又聪明机智,很快就入了众人的眼。皇上越来越喜欢他,经常为以重任。而况喜安也并未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将手头的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
在这几个月里,邓家华过了门,成了六皇子的侧妃。
太后病情越来越重,在冬日里薨逝。
整个京城中一片缟素,皇上悲伤不已,还晕厥了过去,好几天没能缓过来。
宫中有丧,楚云梨身为皇子妃,得去跪灵。便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邓家华。
邓家华穿的比以前要厚,看着似乎胖了点儿,看见楚云梨时,确定她不会给自己难堪,便笑盈盈上前:“妹妹。”
姐妹俩之间近几个月都没有来往,连面都没见过。当初邓家华出嫁,楚云梨甚至没有回国公府。
楚云梨面色淡淡:“我不想吵架,也不想被人看笑话,你跪你的,别来找我。”
碰了个软钉子,邓家华面色不太好,却也没纠缠。这里是宫中,吵起来对两人都不好,再有,她只是皇子侧妃,身份上差上一截,真的闹起来,吃亏的一定是她。
邓家华扶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
楚云梨身为长孙媳,要跪在前面,跟着行礼时,脑子里忽然想起了方才邓家华往后退时的小心翼翼,那般护着肚子,兴许是有了身孕。
宫中有丧,孝子贤孙得守孝。在这期间若是有了身孕,那是守孝之心不诚,依着皇上对太后的敬重……胆敢如此作为,那是自找死路。
除非在太后薨逝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那就什么都不耽搁。两三年后,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况喜安看着是跟常人差不多,但多年下来的亏损还未补齐,这时候不宜有孕。楚云梨不打算现在就生孩子,不过,在况喜安出头了之后,好些人暗地里蠢蠢欲动,认为邓如玉的身份太低,不配做皇家长媳。好几位都想要送女入三皇子府。尤其在成亲几个月之后还没有传出喜讯,好多人已经在暗地里传言说邓如玉不能生。
宫中的丧事办得特别盛大,这一跪就是三天。楚云梨还好,好些女眷都受不了,晕厥过去的都有。
而晕过去的人中,就要邓家华。
邓家华被扶下去不久,就有消息传来说,她月事迟了三天,已经有了身孕。
关于六皇子府的子嗣,除了六皇子自己和他府上的女人还有其亲眷之外,在意此事的大概只有太后娘家。
要知道,那位未来的六皇子妃还没有过门呢!
楚云梨听过就算,上前扶起了同样悲伤过度的皇后娘娘,将人送回了寝宫。说实话,跪了几天,她也有点疲惫,正想着出宫回府歇着,正准备上马车,就听到边上有人喊。
回头一瞧,马车中的人正是邓家华。
此刻邓家华的马车里面垫着厚厚的褥子,一看就挺松软,绝不会颠着人。
“妹妹,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先上来吧。”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自己有马车,不劳你送。有话就在这里说。”说到这里,她似笑非笑:“侧妃如今可是双身子,贵重着呢。我可不敢离你太近。”省得被你讹上。
邓家华听出来了她的话中之意,却并不生气,伸手摸着肚眉眼间带着一抹慈母的光辉:“这女人有了孩子,知道了孕育之苦,才知父亲和母亲养育子女的艰辛。”
楚云梨听着这话,觉得有点怪:“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感而发。”邓家华叹息:“从有孕到是不将孩子生下,再把孩子养大,想想就挺艰难。我只觉得肩上的担子特别重……”
虽是叹息,但她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眼神晶亮。
楚云梨算是看出来了,邓家华非要留她说话,并不是要为难她,也不是要讹诈她,这分明就是在炫耀。
“是呢。”楚云梨赞同这话:“为母则刚,有了孩子就得多打算。六皇弟后院中的女人可不少,能生孩子的不止你一个,往后你可要多加小心,好好保重身子。”
邓家华:“……”
她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妹妹,确定没有从其脸上看出诸如羡慕嫉妒之类的神情,一时间有些不敢信。当然,皇家的媳妇儿最会的就是装,她笑吟吟道:“妹妹可千万要抓紧。”
楚云梨强调:“咱们都已经出嫁,是夫家的人了。麻烦你唤我一声三皇妃。”
邓家华面色难看:“妹妹……”
“不懂规矩的人,在这宫里是留不住的。”楚云梨侧头吩咐:“去将侧妃称呼我的事告诉六皇弟一声,他若是不教身边人规矩,会被人笑话的。”
丫鬟飞快跑了一趟。
邓家华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她又急又恼:“你快让人回来,我记住了。”
“迟了!”楚云梨摆了摆手:“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尤其是对着自己讨厌的人,那是多说一句都嫌烦。所以,少在我跟前来撩拨。”
邓家华看着她背影:“妹妹是不是不能生?”
已经告了状,回头都得解释,她懒得改称呼了。
楚云梨头也不回,能不能生,可不是嘴上说出来的。再说,一个女人活在世上,也不是只有生孩子一个活法。
六皇子正在和朝中的老臣寒暄,耐心的吩咐人照顾好其家眷,特别温和,不见皇子的尊贵,平易近人得很。
有丫鬟凑上来,六皇子只看了一眼,就重新收回目光,将一位年纪大了的阁老送上马车。
丫鬟福身一礼,将邓家华称呼的事儿说了:“主子说,让您管一管,省得被人笑话皇子府的人没规矩。”
六皇子面色有些僵硬,但来人是三皇子府的丫鬟,那是他兄长,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邓家华对着那些妹妹,不是什么温和的人。
出了这个插曲,六皇子没有在门口多留,很快也回了府。
邓家华有些忐忑,看到六皇子回来,急忙迎上前。
六皇子上下打量她:“有了身孕就好好歇着,走路慢一点,别伤了孩子。”
邓家华羞红了了脸颊:“妾身也想,可方才在宫门口跟妹妹争执了几句,她看了我的肚子,似乎有些着恼。好像派人去找殿下告状了,有这事吗?”
“她的话也不算是错,你们俩都已经嫁了人,就该按照夫家这边来称呼。往后你看到她,别再喊妹妹了,至少要唤一声皇嫂。”
他语气挺严厉的,邓家华急忙乖顺地答应下来。
六皇子也怕她多思多虑伤了孩子,说话点到为止,伸手拉住她的手:“夜里天凉,别在风口站着,然后我从库房里多找几匹皮毛给你做披风,想吃什么让底下的人去准备。对了,若是想念国公夫人,也可以送信让她过来一趟。”
邓家华含笑答应下来,又期待地问:“殿下今夜会陪着我么?”
“不了。”六皇子心里想着其他的事,随口道:“我起得早,怕打扰了你。再说,你有身孕,我也怕伤着你。”
邓家华有些着急:“殿下,我害怕。”
“不用害怕。”六皇子侧头吩咐:“去请国公夫人来陪侧妃说话,若是得空,小住几天也行。”
在他看来,有娘了,应该就不怕了。
邓家华却并没有感觉到他的贴心,眼看人要走,她上前一把将人拽住。
六皇子对上了她惊慌的目光,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出什么事了?”
邓家华迟疑了下:“没什么,就是想让殿下多陪陪我。”
“我还有正事要办。”六皇子语气加重:“你安心养胎,这个孩子是我的长子,等他平安生下,我绝不会亏待了他,你是他生母,无论我后面有多少女人,都不会有人越过你去。”
这番话,正是邓家华一直以来想要的承诺。此刻亲耳听到,她却并没有多少欢喜。
六皇子想抽回自己的袖子再离开,免得把人带摔倒,扯了半天却发现她不肯松手。他皱眉道:“家华!”
邓家华急得眼圈都红了,一咬牙道:“殿下,妾身有话要说。”
六皇子也算是看出来了,邓家华慌成这样,又不始终不让他离开,肯定是有事情瞒着他,他将人拉回了屋中摁到椅子上。
“别着急,慢慢说。”
邓家华咬着唇,在他催促的目光中,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而六皇子并没有什么耐心,随着她沉默的时间越久,脸色越来越沉。
眼看拖不下去了,邓家华一闭眼,道:“月事确实迟了,但不一定就是有了孩子。”
六皇子万万没想到,她口中的事竟然是和孩子有关。确定自己没听错,他顿时勃然大怒:“邓家华,你为何要拿这种事情来玩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有孕,现在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此事,你来跟我说这是假的……”
看他动了真怒,邓家华吓了一跳,急忙出声安抚:“我月事一向准,兴许是真的有了身孕。”
六皇子并没有被安抚到,伸手将她推开:“万一没有呢?”
“那……那就抓紧啊。”邓家华一个女人,说起这些事来颇有些不自在,但此刻为了让面前的人息怒,她也顾不得羞涩了:“难道殿下甘愿等到三年之后再生孩子?现如今所有皇子之中,除了生病的三皇兄,只有殿下还没有子嗣,想要那位置……没孩子可不行。”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六皇子却听了个清楚。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话也不算是错。他眯起眼:“你心眼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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