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今日天色已晚,大人并没有正式审案,只是随便问了问,但这人证物证都在,他完全可以将人扣下择日再审。
出了这样的事,走出衙门时,柳家父子面色都很不好看。
相对之下,楚云梨就高兴得多,甚至还哼起了歌谣。
衙门外的不远处停着一架玫红色的马车,此刻正有个丫头在探头探脑,看见几人出来,立刻跳下马车,然后将姚琳琳扶了下来。
那边姚琳琳在等着柳家父子过去,此刻父子俩却没什么心思搭理她,一直都围在楚云梨身边。
两人并不想如此,但到了此刻,不得不这么干,如果杜鹃儿不肯原谅的话,那柳母就真的脱不了身了。
做生意的人,家中有这么一位坐牢的夫人,日后定然会受影响。
再者,父子俩是真的怕这件事情又牵扯上了胡家,到时候才真的要完。
柳父苦口婆心:“杜鹃儿,你进门这几年,我对你不错,你心里应该都清楚……”
楚云梨面露嘲讽:“我当然清楚。你们全家都没把我当人看,只当我是一个伙计,还是可以随意吩咐不怕人生气的那种。”
柳永华忍不住辩解:“我没这么想。”
楚云梨扭头看向他,眼神凌厉,语气刻薄:“可孩子没了,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何不告诉我?甚至还试图包庇凶手……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个外人。对么?”
柳永华张了张口,他余光撇见了那边姚琳琳正悄悄往这边观望,想着回头还要跟她解释,顿觉心烦,他抱着头蹲在了地上,痛苦地道:“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为何就不能好好相处非要斗来斗去的呢?”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他:“柳永华,我从来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柳家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娘在针对我。”
柳永华揪着头发:“你恨我了,对吗?”
“我不该恨?”楚云梨嘲讽:“我要是把你女儿杀了,你恨不恨?”
柳永华哑口无言,半晌才问:“招财好不好?”
楚云梨懒得回答,转身就走。
柳永华急忙追上去:“鹃儿,你千万原谅我娘这一回,往后我会加倍补偿你。”
“不必!”楚云梨甩开他的拉扯:“我们已然是陌路人,男女授受不亲,少拉拉扯扯。你夫人还在那边,我可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我,水性杨花勾引别人的夫君。”
柳永华心中痛极:“你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被逼无奈,并非是我自己的选择。杜鹃儿,你别说这种话伤我的心,成么?”
“身不由己也好,被逼无奈也罢。反正这都是你自己选的路。”楚云梨转身看他,认真道:“今日我也算是亲自将你娘送进了大牢,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仇人,你要是还对我动心,还说什么要给我白头偕老,就算你愿意,你爹也不愿意!我自己……更不会愿意和一个害了我孩子的人在一起。”
柳父眼看两人说什么感情,压根没一句能说到正事上,或者说,杜鹃儿压根就不念旧情,想要借着感情让她松口,几乎不可能。
他上前一步问:“杜鹃儿,你要怎样才肯放过?”
楚云梨压根就不接话茬,直接上了,等候在旁边的马车。里面有杜家夫妻,两人得到消息后就赶了过来,此刻满脸担忧,看到完好无损的女儿,这才松了口气。
杜母看到柳家父子本想破口大骂,听到这话,立刻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和银子又没仇。
事情已经发生,孩子已经没了,如果柳家愿意弥补……银子可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楚云梨爬上马车,道:“我要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柳父:“……”
“你开个价,我一定尽力满足。”他看向姚琳琳的方向:“就算我们柳家拿不出,也还有姚家。”
“我不要银子!”银子可以自己赚,楚云梨要的是让柳母恶有恶报。
柳父:“……”
先前杜鹃儿写下切结书时,那模样可不清高,张口就是五百两,恨不能把整个柳家吞吃入腹。
马车离开,柳家父子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姚琳琳终于过来,问:“如何?”
柳父心头烦躁不已,但他还记着儿媳的身份,并不敢发作,低声道:“人证物证都在,人已经出不来了。等到大人正式审案,怕是就要按律处置。琳琳,你娘会落到如今地步,可都是为了你,她吃苦事小,咱们柳家可丢不起这么大的脸,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酒楼生意还怎么做?”
姚琳琳蹙眉:“什么叫为了我?是我让她找那个孩子去撞杜鹃儿的?”
这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她提出的,先前话还说得隐晦,后来是直言不能容忍杜鹃儿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如若不然,盼孙子都盼了几年的他们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眼看姚琳琳不认账,柳父先是一愣,随即就有些恼:“你倒是推了个干净,可这件事明明就是你……”
姚琳琳不耐烦打断他:“是我让他找陈家那样的蠢货动手的?还是我让她亲自出面和陈家谈的?连避嫌和自保都做不到,简直蠢得无药可救。”
柳父气得胸口起伏。
柳永华见状,急忙上前帮父亲顺气。不赞同地看着姚琳琳:“那是我娘,你别乱说话。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手头有多少银子,对待长辈该有基本的尊重。”
换做别的女子被夫君这样说教,伤心之余也会害怕,但姚琳琳不同,她冷笑了一声:“我看重的是你,可不是你的爹娘。不是什么人都配做我的长辈的。”
这话几乎就是明摆着说她没将柳家夫妻看在眼里。
事实上,柳家夫妻心里也清楚新儿媳不好相与,更清楚新儿媳看不上自家……他们一开始挑中这个儿媳,也并不是喜欢她的规矩礼仪,为了不给自己添堵,两人刻意将这事给忽略过去了。
但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姚琳琳将这话直白地摆在面上又是另一回事。柳父出声:“你嫁给了我的儿子,就不能这么跟我说话。”
姚琳琳嗤笑:“我为什么嫁的,你们又为什么娶的,咱们大家心里都清楚,在我跟前摆长辈的谱,你也好意思。哪怕只是面子情,我也做不到,若是你接受不了,把银子还回来,咱们一拍两散就是。”
柳父嗓子像是被人扼住了似的,连气都喘不过来,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柳永华本来想劝,可看见姚琳琳脸上那跋扈劲儿,立刻就闭了嘴。成亲这半个多月以来,他算是看明白了,姚琳琳此人吃软不吃硬,压根就听不进人的劝。你要是跟她硬杠着来,她会越来越来劲……甚至是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在大街上就会发脾气。
真要是把人逼到那样的地步,还是柳家丢脸,因此,他没有上前去劝,只催促:“爹,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咱们还是回去再商量吧!”
柳父也隐隐觉得姚琳琳脾气不好,也不是愿意给人留脸的人,便上了另外的马车。
柳永华也想跟上去,想着在马车里劝一劝父亲。姚琳琳却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上来!”
语气不容拒绝。
夫妻俩正值新婚燕尔,却并不甜蜜,加上方才发生的事,柳永华实在没有心思哄她,马车中一片沉默。
姚琳琳偏头看着他:“板着个脸给谁看?本姑娘追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看你脸子的。柳永华,还是那话,你要是不愿将就,现在就给我滚!但你对我骗财骗色,这事儿咱们没完。还有胡家……”
听着这番话,柳永华真觉得头上像压了两座大山似的,压的他抬都抬不起来,他勉强扯出了一抹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心里正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娘救回来,你觉着呢?”
“可以救!”姚琳琳看他态度和缓,这才满意:“如果缺银子就跟我说。”
柳永华听到这话,心中为有些感动,哪怕姚琳琳只是拿银子出来,并不肯在外奔波,也不肯去探望大牢的母亲……但这已经很好了,至少他不用为银钱的事情烦忧。
虽不愿靠近这个女人,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很需要银子。
杜鹃儿拿到足够的银子松口放人……虽然很难,但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没有银子,想让她放弃追究,那是白日做梦。
柳永华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伸手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语气里满是感激:“夫人,你对我真好。”
姚琳琳伸手揽住他的腰:“你是我夫君,我当然要对你好。”
杜家的马车中,夫妻俩心里跟揣了个兔子似的,却又不好直接问女儿。还是杜母忍不住:“鹃儿,你真的去公堂上告状了?”
楚云梨颔首:“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会对我那么好的态度?”
这倒也是。
夫妻俩想到柳家父子的低眉顺眼,在这之前从未有过,心头都颇不是滋味。
“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收场?”杜母试探着道:“我是觉着,柳家到底是宝妞的家人,多一个人疼她总是好的。咱们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绝,既然他们愿意拿银子消灾,那咱们就坡下驴,拿了好处走人……要我说你就跟我们回镇上去,这么多的银子,除了你们娘俩过好日子,往后再挑个良人,就跟如今的姚姑娘一样,要是不听话咱就换。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世道笑贫不笑娼,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没人敢对你不敬。”
楚云梨皱了皱眉:“我要为我们母子讨个公道,不想要银子。”
“傻丫头,你可别犯轴!”杜母很不能理解:“我是真的为了你好,处处为你打算,这才好言好语劝说,你可别听外人的胡言乱语,他们就是想看笑话,并不是真的为你考虑。”
“我心里有数。”楚云梨微闭上眼睛:“别吵了,我想歇会。”
杜母看到一脸冷淡的女儿,总觉得她跟变了个人似的,忍不住眼圈微红:“杜鹃儿,我是你娘,不会害你的,拿了银子放过柳家跟我们回镇上……”
“你要再这么说,就自己回吧。”楚云梨睁开眼睛:“家里的事情挺多,你们俩来了也有一段了,再住下去,弟媳该不满意,明日一早我就让马车送你们!”
她掀开帘子,吩咐车夫:“去城里的衣料铺子买些料子,顺便买些镇上没有的东西,明日一起送回。”
夫妻俩面面相觑。
杜父有些恼:“杜鹃儿,你这是怪我们多事?”
“想法不同而已。”楚云梨摆了摆手:“我挺累了,别跟我吵。”
杜父气得胸口起伏:“要不是你是我女儿,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杜母急忙上前去劝:“别生气,当心气坏身子。”又回过头来呵斥楚云梨:“我跟你爹没有私心,也没想贪图你的银子,你说这种话,实在太伤人心了。”
楚云梨强调:“我不回镇上。”
“这……”杜家夫妻俩一直向往城里的日子,但他们在镇上长大,在镇上过了这么多年,始终觉得留在镇上才安心。哪怕他们到城里一个多月,却还是觉得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连个能相信的人都没有,两人哪怕住着,从未安心过。
接下来一路上,夫妻俩都没有再开口。
当日夜里,夫妻俩屋中的烛火一直没灭,似乎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车夫知道自己要送人回镇上,来得很早。就在装货时,杜母跑到了站在屋檐下的楚云梨:“鹃儿,你非要留在这儿,我劝不住你,也不想劝。你如今长大了,听不进我的话,我说多了,你会生气。我自己也会因为你的轴性子而心情不佳,我想过了,咱们都不勉强对方。我可以回乡下,但有件事你得听我的……先前你那么多的银子,如今至少还剩下一半,我不要多的,把你手头的一半给我。”
说到这里,她加快了语速:“我不是想贪图你的银子,只是想帮你收着,哪怕就一百两,在咱们镇上也是一笔不少的财物。这是你的退路,如果哪天你被人逼迫到在城里过不下去,就直接回镇上去。有这些银子,你可以买宅置铺,养活你们母女!”
说实话,杜家夫妻这也是真的在为女儿打算。
杜鹃儿成亲这几年来,夫妻俩虽然会顾着儿子,却也没有一位从女儿身上索取。
楚云梨进屋掏出了一百两银票塞到她手里:“现在放心了吗?”
杜母还以为自己要多费一番唇舌,没想到这么深,你量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满脸喜色:“听人劝,吃饱饭。鹃儿,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收好。”
她一边将银票细叠好,收在腰上的香囊中,想到什么,又低声嘱咐:“我帮你拿着银子这事,最好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你弟弟弟媳,万一消息走漏,他们非要挪用,我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你弟弟应该不会想花你的银子,但你弟媳……在我们眼里,她是我们家的人,但在她自己心里,娘家也是亲人。万一懂了歪心思想拿这些银子接济娘家,又说只动用一点……那时我肯定得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很明显,杜母真的是将这些银子当成了女儿的,楚云梨面色缓和下来:“我不会回镇上,也不是多话的人。”
“那就好。”杜母收好了银票,又不放心道:“柳家看着挺凶,其实就是纸老虎,一戳就破。但姚家……能够养出姚琳琳那样的女儿,姚家肯定不是好相与的。鹃儿,你千万要小心。”
她走了两步,又提议道:“干脆我把宝妞带走?”
如此,就算是女儿出了事,宝妞也不会受任何影响。
“不必。”杜鹃儿生下女儿之后,一直忙着做事,孩子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给柳家夫妻看着。母女之间的情分不深,最近刚刚好转,要是让他们把孩子带走,回头就成了陌路人。
杜鹃儿不想留自己腹中那个孩子,但对于已经生下的女儿可是疼到了骨子里。
楚云梨到了门口,亲自相送:“你们回吧,如果得空,我会回来探望你们。若出了事,也会派人给你们送消息的。”
夫妻俩听到这话,总算是安下心来。
送走了二人,楚云梨腾出手来,跑去了大牢之中探望柳母,其实就是看笑话去的。
“你当初撵我走的时候,可有想到今日?”
柳母心中怒极,却不敢跟她吵架,把人惹急了,她怕是真的要在这大牢里蹲着。
“鹃儿,我之前有多喜欢孙子,你自己应该也知道。我会做那些事,纯粹是被人逼迫,你应该也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柳母提醒:“冤有头,债有主。你如果真的想恨,那就恨姚琳琳。”
楚云梨颔首:“你这话有道理。不过你放心,本来我也没打算放过她,所有害了我孩子的人,一个都别想溜!”
柳母听着她这语气,总感觉阴森森的。她回过神时,发现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你都不像鹃儿了。”
楚云梨冷笑:“被你们家这样逼迫,如果我还是以前那般软弱的性子,怕是连命都要留不住。听说这大牢里有老鼠,你见过吗?”
柳母:“……”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咱们酒楼之中也有不少老鼠,以前你们一家人没少为此烦心。就怕客人正在吃饭的时候窜出几只……你见过老鼠,应该不会害怕,但我听说这大楼里还有不少虫,有些蜈蚣有半尺那么长。能把人咬死……你夜里别睡得太沉,小心睡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柳母手心都捏出了血,却不敢发作。
楚云梨临走之前,又好奇道:“你和柳东家这些年感情不错,听说家里的银子都是你在管。可你如今被关进了大牢……你说,柳东家会为你守多久?”
被关入大牢之后,柳母想了许多,也有过自己再出不去后的猜测……男人才四十出头,正值壮年,如果这时候两人分开,他肯定会再娶。
柳母之前刻意不让自己多想,此刻听到前儿媳提及,脸色顿时难看下来。
楚云梨哈哈大笑:“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好好享受,过几天我再来探望你。”
柳母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破口大骂。
她派人去找了柳家父子,表示自己要见他们。
此刻的父子俩也在四处奔波,想要救人,但这件事情板上钉钉。除了让杜鹃儿松口外,没有其他的法子。
于是,柳永华再次登了楚云梨的门。
这一次,他带上了姚琳琳。
“鹃儿,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娘?”
姚琳琳坐在边上,姿态挺高,道:“你只管开口,无论你要多少,我一定给你凑来。”
楚云梨还是那话:“我不要银子。”
姚琳琳:“……”好气!
“你可要想好,如果你真的要与我们计较,往后就是我姚家的仇人!”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害我家破,抢我男人,又派人暗地里害我落胎,早已是我的仇人了。你不想放过我,我还不想放过你呢!”
姚琳琳愕然:“你……你怎么敢?”
楚云梨起身:“我让你们进来,就是想跟你们说,无论你们暗地里费多少心思,我都绝不会让你们把人救出去!先前柳家的酒楼以次充好的事,我比所有人都清楚,柳永华,你要是再来烦我,回头我就把那些事情都说出去。”
柳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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